封暝今夜回来的格外晚。
叶明月回到王府,除了将上次封暝赏给她的物件全都收拾出来外,便一直听着前院的动静,他始终没有回来。
她心中倒是一遍遍懊悔在父亲面前扯得谎。
若只是自己圆这个谎也便罢了,未曾想将封暝也牵扯了进来。
父亲要她和封暝一同去祭奠母亲,叶明月知道这是何意,父亲在心中认同了封暝的身份。
到时,若是和离……
“小姐,王爷回来了。”门外,芍药的声音传来。
叶明月蓦然回神,心中不觉一紧,却仍旧浅浅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话落,披上一旁厚重的白色披风,走出门去。
“不过……”芍药有些迟疑,“王爷……好像有些醉了……”
醉了?
叶明月直觉不信,封暝酒量极佳,前世今生,除了给他下药那几次,他从未失去意识过。
可走到前院,看见高风搀着的人影时,她不得不承认,封暝……真的有些醉了。
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披着黑色的毛毡披风,身形颀长却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清贵。
新春佳节,官宴不少,封暝如今的身份,免不得受邀前往。
叶明月的脚步不觉慢了些许,地上积了一层雪,她踩在其上,看着不远处的人影。
他一直很忙,总是很忙,忙到分不出半分心神给她,可是……若是曲烟,他会抽出时间去陪。
前方,高风搀着封暝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王爷,是王妃。”高风的声音极低,“似乎找您有事……”
封暝的目光,顺着望来。
叶明月的呼吸都不觉一滞,即便醉了,他的眼神仍旧不减清冷,如古井般深邃。
匆忙摇摇头,挥散脑海多余的想法,想着怎么算来都是她求人,唇角挂出一抹笑,她抬脚便要朝他走去。
封暝望着徐徐朝自己走来的人影,又想起那日他生辰,她却说成是小年,心中一紧,几乎瞬间收回目光:“不见。”轻描淡写两个字,转身便已回了前院书房。
叶明月的脚步僵在原处,自然将方才他的话听入耳中。再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封暝的背影。
他留给她的,总是背影。
前世是,今生亦然。
心中一梗,叶明月干脆转身朝后院飞快走去。
匆忙跟上来的芍药还没等追上她,便瞧见她飞奔回来:“小姐……”
叶明月却理也未理,径自回了房间。
……
此刻,前院。
封暝一手揉着眉心,坐在主座上。
礼尚往来的官宴,推脱不得,许是知道多年的筹谋将要实现,他没有回绝来敬的酒,竟不觉添了几分醉意。
“王爷,醒酒茶。”高风恭敬上前,将醒酒茶放在一旁。
“嗯。”封暝低应一声,低垂的目光,刚好望见高风的靴子被雪水染湿,如同刚刚那个站在雪地等他的女人似的,穿着件厚重的白绒披风,衬的她脸更小的,孤零零站在那儿。
“今日,府上有何事?”封暝突然开口。
“无事发……”高风刚欲回应,却突然想到什么,“王妃来问了好几次王爷的事。”
“嗯?”封暝抬眸。
“王妃今日回了叶府,再回来,便一直等着王爷。”迎着王爷的目光,高风声音都低了几分。
“……”这次,封暝再未应声。
“王爷?”
“你先下去。”
……
后院。
叶明月自回到房中再未出去,所有人全数遣退。
她一人将方才收拾出的所有封暝赏给她的物件,一件件收起来,扔到衣箱深处。
她是有多贱格,前世被他一次次以忙碌为由,推脱不见,今生还要热脸贴他?
“不过就是个王爷罢了,有何了不起……”她口中嘀咕。
却在此刻,阑窗似被风吹开,一阵寒意涌来。
叶明月匆忙上前,便要关上窗子,却在瞧见窗外突然出现的黑影时,惊得低呼一声:“啊……”
鼻间,一股浓烈的酒香传来,而后,她方才看清,那里,站着一个人,还很熟悉。
“你何时来的?”叶明月皱眉,窗外人,不是封暝又是谁?
可封暝却理也没理她。
想到他刚刚那般冷淡说“不见”二字,叶明月心思不觉沉了沉,又开口问道:“王爷有事……”
“是你先去找我的。”封暝终于开口了。
叶明月一滞:“王爷不也说不见……”
“吵。”封暝突然打断她,伸手撑着窗子,白色袍服翻飞之间,他已跃入屋中,身影卓然。
却终究因着醉意,他的身形微晃。
叶明月几乎瞬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稳住他的身子。
可……当他真的站稳时,她却僵住了。
她的动作太过自然,就像是……下意识的反应一般,前世,他为监国后,好多次带着醉意而归,她便是这般扶着他,一直扶到进了冷院。
封暝似也察觉到,垂眸望了眼她搀着自己的手。
叶明月匆忙松手,故作平静走到一旁,关上阑窗,也拦住了外面的寒风阵阵。
封暝仍旧立于原处,望着她的动作,良久,徐徐开口:“有事?”声音冷了几分。
叶明月咬了下唇角,打开衣箱,将方才扔进去的物件又拿了出来,一一放在封暝面前。
封暝凝眉,望着她的动作,一动未动:“这是何意?”
“前几天,你因着我爹供粮草一事,给我的赏赐,还你。”叶明月道。
封暝眉心越发紧皱:“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未有收回来的道理。”
“并非要你收回,而是……我想……换一个条件。”叶明月声音极轻。
“什么条件?”
“今日,我去了叶府,见了我爹,”叶明月顿了顿,最终仰头,望着他,“他希望初五你能同我一起去祭拜我娘。”
“……”封暝似没想到会是这件事,眼神眯了眯,并未应声。
“我知,你我二人终会和离,牵扯越深,以后便越麻烦,可爹的身子不好,我不忍回绝,你也放心,这绝非欲擒故纵的把戏……”越说,叶明月越发混乱。
“什么欲擒故纵?”封暝仍半眯着眼睛,身上酒香弥漫。
“你以前不常说我做的一切不过欲擒故纵?”叶明月抬头。
封暝身形一僵,想到过往,脸色有些不好。
叶明月却当他心有不愿:“当然,你若是不愿,我也理解……”
“叶明月。”封暝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叶明月疑惑抬眼:“嗯?”
封暝薄唇微抿,沉默许久,方才开口:
“腊月二十三,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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