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算来，叶明月见到曲烟的次数并不多，一个在王府，一个在深宫，她们本该交集甚小。

可是，她却莫名的对曲烟，很是熟悉。

熟悉到，只望见了口鼻，便认出了她。

转头，叶明月静静望向封暝，如今得了权势当真是不同了，不似以往进宫去，而是将她接出宫来。

迎着叶明月的目光，封暝竟觉得心中一阵紧绷：“烟烟身子虚弱，城中有个老神医……”他不自觉道。

只是话未说完，便已被打断：“王爷无需过多解释。”叶明月淡淡笑开，“我没有资格管王爷的任何事。”

话落，她已静静绕过前方的马车，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她本打算让门口守卫去牵来马车的，可是，却不想了。曲烟坐着府中最豪华的马车，她若再让守卫牵来另一辆，两相对比之下，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早该知道，封暝心底，曲烟份量极重，她有何不平衡了？

便是称谓，都天差地别。

烟烟，叶明月。

可怜却又可笑的差距。

可是，唯有转过街角，再察觉不到身后人若有似无的目光，叶明月方才笔直的腰背勉强弯了弯。

强作无事，真的很累。

皇宫离着王府并不算近，马车都要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步行，怕是要走到午时。

叶明月朝集市走了两步，只可惜因着前几日叛乱刚平定之故，百姓并不多，便是以往停在道边的马车，此刻竟都不见了踪影。

“晦气啊，晦气……”却在此刻，身后一阵调侃之声传来。

叶明月背影一僵，仅听声音她已知晓是谁，只是现下她没心情，丝毫不想理会。

“本公子好不容易出一次街，便遇上了无盐女，真真是倒霉透顶……”可身后之人明显不放过她。

叶明月的脚步更快了，只想快些逃离魔音。

“喂，无盐女，方才我看见封暝带着个女子去了城中，怎么，终于下堂了？”那人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

叶明月脚步蓦地僵在原处。

下刻，她猛地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那绯色马车而去，无视马夫惊愕的眼神，她直接便爬上马车，坐了进去：“去皇宫。”她沉声道。

马车一动未动。

马车里，慵懒靠着轿壁的扶闲都直起身子，眯眼打量着她，却一言未发。

“怎么？扶闲公子不就想让我服软低头？”他们这种人，无非就是想让人弯腰罢了。

扶闲抿了抿唇，盯着她最终吩咐道：“去。”

马车徐徐而行。

叶明月坐在扶闲的对面，神色平静。

“哭过了？”许久，扶闲陡然作声，说的随意。

叶明月放在膝上的手顿了顿；“你哭了我都不会哭。”

“呵……”扶闲轻笑，冷哼道，“叶明月，你也就在我跟前伶牙俐齿，在封暝跟前，便什么话都道不出了。”

“……”叶明月手一僵，欲开口却如鲠在喉，最终只垂眸，听着轿外动静。

“叶明月，你夫妻二人当真奇怪，今日无宵禁，举国欢庆，结果一人把宫里头的人接出来陪着，一人却要入宫。”扶闲再次开口。

叶明月心口微凝，紧蹙眉；“什么举国欢庆？”

“你不知？”扶闲挑眉望着她，“靖元王平定叛乱有功，举国同庆，今夜的花灯，想必是平日里比不上的。”

原来……今夜有花灯啊。

叶明月顿了顿，她终于知道……封暝为何要陪着曲烟了呢，如此盛景，自然是希望陪着心爱之人了。

“喂，你入宫作甚？”眼前，突然多了一张绝色脸。

叶明月被惊得后移几分，而后眉心紧皱：“扶闲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扶闲轻哼：“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知，多少女子想怕本公子的马车？莫要说马车了，便是床……”

“扶闲！”叶明月声音陡然增大，打断了他。

扶闲耸耸肩：“好吧，不说了，”他抬眸，“所以，你为何入宫？”

“……”叶明月紧了紧袖口的画像，垂眸未曾作声。

“话说回来，”她不语，扶闲也不逼问，只凉凉道着，“本公子听闻，虽说这次靖元王立下大功，可皇上并没有立他为王储的意思啊……”

叶明月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

“所以，你果真为了封暝？”扶闲紧皱眉心。

叶明月似被戳中般，猛地抬头：“我入宫为何，和扶闲公子有何关系？”

扶闲凝眉，紧盯着她，她倒是心虚了，眼圈有些红，偏生鼓着一双眼，说着反驳他的话，却不知，他随口一下令，便能将她扔下马车。

可心底，即便如何不悦，竟也没有让马夫停车，最终他竟生生勾出一抹笑来：“的确，和本公子无关。有人被弃被下堂，还要低三下四的去帮其求情，本公子作甚要管这种自甘下贱的人！”

低三下四，自甘下贱……

叶明月睫毛颤了颤，死死攥着衣角，原来，她在旁人眼中是这种形象啊。

难怪……前世封暝便不愿带她面见众臣呢。

马车，逐渐缓了下来。

叶明月掀开轿帘，前方便是护城河，宫城将至。

“我如何不堪，都与扶闲公子无关，但还是多谢扶闲公子，将我送到此处。”话落，她已起身，便要下马。

“叶明月，你不是最擅长拿银子砸人了吗？怎么，按照你往常的言行，此刻不该扔我一袋银子？”身后，扶闲的声音终带着些不甘，轻飘飘传来。

叶明月背影一僵，爹走了，叶家散了，多半家财已充作粮草，她素不是做生意的料，其余也都被爹留给封暝，换他给她一个家了。

从来都是这般，功高震主，财大了亦然。只是叶家相比其余富贾之家，算是幸运了。毕竟叶家上下，除了爹病逝外，全都安好活着。

“我没银子了……”她低道，声音有些喑哑。

扶闲凝眉，不知为何，强撑着挺直腰背的女人，这般理直气壮说“没银子”的女人，竟……格外惹人心疼。

“你……”他刚要开口。

叶明月却已抬手，自发髻随意抽下一根发簪，扔在她方才坐的位子：“便用这根簪子抵吧。”

话落，她已跃下马车，朝宫门走去，腰背笔直。

扶闲微眯双眼，许久收回目光，将那根发簪拿起，锋利的银簪上，坠着几颗明珠，名贵的紧。

甚至，还隐隐留有几丝皂荚淡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