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李珣这日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吹吹打打,迎来送往,折腾到了晚上。
这天幸福得像梦一般不真。
我端坐床上,听见门被醉醺醺地踢开。
「夫君……」
他挑开我的盖头,我壮着胆子唤他,满心欢喜地抬起头。
我想对着他笑,我想喊他一声珣哥哥,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想和他说当初元宵节初遇一见倾心,说这些年的爱慕如何叫我好好地藏在心底。
「孟桃?」
他愣在原地,似乎连酒都醒了大半。
「怎么是你,怎么不是孟桃?」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的笑容停在了脸上。
新婚这夜我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他向来千尊万贵又骄傲自负,哪里像今日,如一头被愚弄的野兽。
我怯怯地看着他,却不知怎么连眼神都惹怒了他,他扯过衣物将我的脸蒙上。
「珣哥哥……疼……」
我几次觉得心口喘不过气又疼得难受,便伸出手小心地捉住他的衣摆,祈求得到他一点温柔怜惜。
他压着我那条病腿,我疼得眼泪止不住地落,却不敢说。
我痛得眼泪都下来了,仍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呜咽。
我怕他嫌恶我的病腿。
不想这种忍耐却惹怒了他,他下意识一个巴掌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扇得我半边脸都肿起。
我以为的新婚夜是温柔缱绻,再不济也是寻常夫妻的相敬如宾。
却不想在我爱慕的少年眼中,我廉价如娼妓,他蒙着我的脸,掐着我的脖子,不许我抬头看他,似乎我是路边生满恶疮的乞丐,让他避之不及。
我蜷着身子,疼得连眼泪都哭不出来,花烛颤抖的火苗如无声落泪的眼睛,将一切沉默着尽收眼底。
窗外的风呼啸,我的心上像破了个窟窿,连风都穿过我的身体。
他已经兴致缺缺,起身擦了擦,将擦身的绸布随意地扔到我身上:
「无趣。」
他推了门出去,外头一群人慌忙跟上,我听见身边侍从诚惶诚恐地问他要去哪。
「明月楼。」
我弓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哭到天边微亮。
我不知道当初那个救我于水火的少年郎,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当我放下女儿家的羞涩和矜持,学着去讨好他亲近他,他却讥讽地看着我:
「夫人听过东施效颦吗?」
他不止宿在明月楼,他会带那些莺莺燕燕回来,就宿在我们的卧房。
他要我跪在外头学着,伺候他们洗沐。
我听不下去那些污言秽语,学不来轻佻做派,他却说最厌恶我这般沉闷无趣,畏缩的性子。
他不爱我,却要把我的心摘下,一点点碾碎。
慢慢地,我习惯总称病,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出去。
而院子里最多陪着我的,是从母亲院中移栽的葡萄树和那个秋千架。
我总坐在秋千上和葡萄树说话。
我以为日子这样也能过下去,可是有一天,秋千坏了,葡萄树也不在了。
孟桃入太子府第一件事,就是拔了娘亲院子里移栽的葡萄树。
那天冬日没有雪,却下了很大的雨,我淋着雨跪在李珣院外,一次次对他磕头,求他把这棵树给我留下。
我娘亲留下的东西不多,只有那支发钗和这棵葡萄树了。
那天冷得厉害,孟桃却笑着说炭火烧得不旺,一点也不暖,就当着我的面把它丢进火炉。
饶是上天可怜我,雨下得大,也架不住烈火。
我顾不上烫,把它从火中抢出来,抱在怀里,一瘸一拐地跑回院子里。
那个时候我求遍天上神佛,我可以再坏一条腿,但是别带走我娘亲的东西。
可世上没有神佛。
也许有吧,可是他们不要我那条好腿。
那年的春天一如既往地来了。
可是我的葡萄树再也没有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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