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刚蒙蒙亮。
我是被突然推门进来的侍女们吓醒的,檀阴先醒了过来,他用被子把我捂得严严实实,背对着我,说话的语气说不上和善:「这样冒失,不怕公主割下来你的头吗?」
为首侍女的声音不知为何在颤抖:「奴来伺候长公主……」
檀阴转过身,把我圈在怀里,暧昧地拨弄我额前的碎发:「我来伺候公主就好。」
我只感觉头皮发麻,他嘴角诡异地扬起,绝美的面容透着丝丝的冷意,像是幽灵披着美人皮来魅惑我,再不知不觉地取走我的生命。
而我无法拒绝他,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令人炫目的吸引力,任由他将我拥住。
殿中的侍女们仍是一动不动,跪在地上,我顿了一下,还是说道:「都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出去,他缓缓松开了我。
侍女们从不会这样贸然地进来,她们都是宫中最好的下人,不仅被派来伺候我,也负责替皇兄监视我。
今日此举,一定是因为祝以琰。
祝以琰又在发什么疯?
「你想什么呢?」檀阴闭目平躺着,却像是长了第三只眼睛一般,看透我的心思,「你若忧心,我可以帮你。」
我不屑道:「你怎么帮我?」
檀阴睁开了眼睛,瞥我一眼,漫不经心道:「杀了让你忧心的人。」
我深深地皱起眉头。
说到底,我与他是血浓于水,虽无半点相像之处,但却是一母同胞,再者说,若是杀了他,这姜国皇室的其他人也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与他们缠斗,费心费力,登帝之后怕是会无比艰辛。
更何况,我也不想当皇帝。
檀阴自从醒了之后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散在床上的长发,大概是看着我皱眉,颇为烦躁地捏住我的下巴,也皱起眉:「别皱眉,不杀就是了。」
我拍掉他的手,抽回自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来,没好气道:「好像你能杀得掉一样。」
檀阴的皮肤白皙,一拍就红,他收回手,装得一副无害无辜的模样,阴阳怪气道:「唉,他人惹了公主不快,公主不杀不恼,也不知是何人能让公主这样偏心。」
若不是他昨夜险些将我掐死,我说不定真会被他这张脸迷住,认为他单是一个以色事人的面首。
我被他逗笑,挑眉看了过去:「昨日要死要活不肯做我面首,今日就开始争风吃醋了?」
他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地开口,还带着一些威胁性:「我不喜酸,还是不让我吃醋的好。」
我盯着他,一晃入了神。
啧,长得比我都好看,真可气。
我稳了稳心神,起身下床,坐到铜镜前,朝他扬了扬下巴:「过来。」
檀阴身上的衣服还敞着怀,衣带曳地,绑着白纱的腰腹处有微微渗出的血迹,他坐起来走到我身后,一双手缓缓地捧起了我的长发,自顾自地给我梳头。
我原意是让他看看他昨夜掐我脖子留下的红痕,谁知道他竟然给我梳起了头。
我也不拦着他,任由他一下一下给我梳着头发。
这人对头发有什么执念吗?
「算了吧,一会儿叫下人来。」他极没有耐心,笨手笨脚地打算给我梳个发髻,折腾了半天也不曾绾上,很快就兴致缺缺地松了手。
我睨他一眼:「你之前不曾给别人绾过?」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举止轻佻,不说他放荡已算不错,但一个相好的都没有我可不信。
檀阴的手慢慢握住了我的脖颈,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不曾有人敢要我做她的面首,公主是第一个。」
我想起他昨晚说的话,心中疑云再起:「我还不曾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面不改色:「山阴人氏。」
敢堂而皇之地在半路拦截公主的马车,又有如此好的身手随意杀人,半点没有忌讳。
又化名檀阴。
他是我皇兄的心腹大患,大名鼎鼎的杀神檀歧安。
「启禀公主,传皇上口谕,要昭阳长公主即刻觐见。」
门外太监尖锐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看向檀阴,他表情淡淡,松开了手。
我快步走到门前,刚要夺门而出,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阴冷,我鬼迷心窍地停住了脚步:「本宫还不曾梳洗,恐冒犯圣上,还请使者稍等片刻。」
再次转过头去时,檀阴手持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正颇为遗憾地收回鞘内,不满地自言自语:「啧,怎么跑了一半不跑了。」
我一阵后怕,我刚才若真跑了出去或者叫人缉拿他,我肯定死在他前头。
「一会儿,我会拖住他们,你趁机跑了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他偏了偏头,不解道:「为何要跑?不想让我做你的面首?」
祝以琰定是已经知道了山阴王在我府中,才会一大早让人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山阴王逃没逃走。
现在说不定御林军已经将公主府包围了,只等我从殿中出去,好将檀歧安埋伏射杀。
他看起来却丝毫不担心,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站定在他面前。
檀阴却眉头微蹙,精致的眉眼中略带不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点我的眉心:「又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隔墙有耳,尽量压低了声音:「……圣上会杀了你。」
可能是我紧张兮兮的样子太好笑,他眉头舒展,放声大笑,再次亲亲密密地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你尽管去,没人能让我死。」
我沉默不语,也没有进行反抗。
因为他手里还握着匕首。
我看着他,还有一丝看向死人的同情,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俩同床共枕,也算是有点情分。
更何况他如此俊朗,就这样死了着实可惜。
我伸出双臂,缓缓将他抱住。
此等人间绝色,能占一点便宜就是一点。
但他似乎很不适应,身体僵直,想要挣脱,却最终还是任由我轻轻抱着他。
我安抚了檀阴,随意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根玉簪,绾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在檀阴的复杂目光下迈出了殿门。
没有我想象的御林军,甚至一个侍卫都没有。
只有宫内使者和一辆轿辇等着我。
我上了轿辇,身上还穿着昨天穿的衣服,晃晃悠悠地前往皇宫。
皇宫内大量的宫女和太监匆匆忙忙地来回穿梭,匆忙程度堪比封后大典。
我忍不住问宫内使者:「这宫里发生何事了?」
「回长公主,今晨山阴王一行人进京,宫中正在准备今夜的晚宴。」
我有些讶然:「山阴王入京,为何不提前通知?」
「公主有所不知,本就是应圣上之约而来,却不想他们早到了半个月,今早城门刚开,山阴王一行人便拿着文书大张旗鼓地进了京,宝马香车,所经之处锦绣铺地,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山阴王入京,都在说圣上仁义,有当年始祖风范。」
怪不得祝以琰没有动手。
他错失了最好的动手时机,现在山阴王入京,他是如何也动不了手了。
我忽地浑身一抖。
我刚才还在担心檀阴惨遭皇兄毒手,实则我担心的人应该是自己。
祝以琰这人睚眦必报,我破坏了他的计划,不知道要承受他怎样的怒火。
我现在很想跳下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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