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数月。
这几月里,小灵子长高了些许;
薛琳闲时教我识字,经常默写温习兵书;
宋霆知道薛琳接客后沉默了许久,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陈非还是经常和人打架,今天惹了这个,明天扰了那个。
他打架不挑人,看不顺眼的也打,太守的亲戚也打。
他家算的上大户,母亲早逝,父亲又只有他一个儿子。
「无法无天的大恶霸。」那些人都这样说。
就算再仗势欺人,带的人再多,他有时也会受伤。
然后他就会从后门偷溜进来,再来敲我的门。
我的房间放了一些伤药,大部分都被他给用了。
「真奇怪。」他对我说:「你竟然不怕我。」
我用白酒给他擦了擦肘间破皮的伤口,问:「你又不吃人,我有什么怕的。」
「可是很多女人见我就被吓哭,还大叫着不让我靠近。」他冷哼道:「很吵。」
熟悉了些我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很聒噪,他话很多,却很讨厌话多的人。
「你有爹吗?」他的话题一向跳脱,突然问了那么一句。
「有。」我说。
这好像是我爹死去的第四年,我却已经对他的印象开始模糊了。
「我觉得我说的是废话,没你爹怎么有你呢?」他笑着说。
「对。」我应和他。
「你这人还真的觉得我说的是废话?」他还气冲冲的追问。
我哑然失笑:「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这人没诚意。」他站起身就走:「你早点休息吧,我要回去了。」
「好。」我应了他一下,然后转身把药箱收起来放到柜子里。
准备收拾桌子的时候,我看见他坐的椅子上放了一块银子。
我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扭捏,直接收了下来。
这次离去后,陈非很久没有再过来找我。
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是他爹去世了。
我隐约觉得他对自己的父亲似乎有着莫名的感情,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很多时候都似乎要鼓足勇气要和我说什么,然后长出一口气后又说,算了。
我知道他不想说,便并没有追问。
那天晚上,我撑着伞来到了陈非家。
这是我第一次进去他家的院子,很大,吊唁的人很多,大都也穿着锦衣华服。
我那寒酸的装扮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我等了很久,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走光了以后,径直走到跪在大堂的陈非旁边。
我给他递了一杯水。
他抬头看见是我,接过去放在地上,并没有喝。
夜越来越深,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守在门口打盹的家丁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我爹,其实挺烦人的。」跪在地上的陈非突然沙哑着嗓子开口。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离他近了一些,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默默的做着他的听客。
「他脾气很臭,小时候不听话经常打我,打的很凶的,我娘在的时候还会护我一下,我娘走了就没人理我了,只能挨他的打。
「他越打我我越想让他生气,他这个人其实很喜欢正直的人,所以才给我取名叫陈非,结果每次一生气就说着我长歪了。
「我其实挺能惹事的,没少给他添麻烦,他一边骂我一边给我处理这些破事,给太守塞钱,给其他人送礼,卑躬屈膝的。
「他经常说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我这个儿子,骂我纨绔,以我为耻,时不时还会断我的钱,不让我喝酒不让我去赌。」
他的头低的更很了,顿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其实,再想想,他有时候也挺好的。
「小时候我家还很穷,我生了病家里没钱买药,他就挨家挨户的去借,人家有钱不愿意借的他就跪下去给人家磕头,凑不够他就去码头整夜整夜的背货;
「我娘没了,他长的还不错,那个时候已经慢慢有了一些钱财,很多女人想当我后娘。
「他其实有一个喜欢的,是我趴在我娘坟头不吃不喝好几天,最后他说骗你的,爹不准备再娶了,然后把我背了回来;
「连我现在身上的这个小官,是用了他的大半身家塞钱给太守,他说他害怕他死了以后没人照顾我,买一个官,他能放心一点。」
我递给他帕子,他没接,继续哽咽着说:
「是我混蛋,是我不孝,是我无能,没能给他争口气,没能做一个他喜欢的儿子……他去世的前几天我还在和他吵架,惹他生气……」
我没有陈非那么好的爹,所以我并不能感同身受他的苦痛。
但是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感觉。
悔恨、遗憾、自责的情绪夹杂在一起,他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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