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第一年,陈越发了疯地学习。
那年高考他是省状元,但他并没有如同之前计划的那样,选择商科,而是报了法学。
陈越放弃了成为商人,他固执地在日记里写了无数遍我的名字,他说一一,我要为你讨个公道。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本该判处死刑的那五个人,在这件事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死缓,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有期徒刑十年,最后莫名其妙地减刑,再减刑。
我跟着陈越去了大学。
他变了好多,从前温暖爱笑的少年,如今却变得阴郁冷漠,他的专业成绩永远是第一,却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在校外租了个小小的房子,里面只放得下一张床。
床头摆着一双红舞鞋,一罐糖,墙上挂着一个小挎包,里面装了一双手套。
一年零八个月的时光。
除了这些,我留给他的,只有一次拥抱,一次牵手,还有那个落在他颊边的、轻得不能再轻的吻。
我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他。
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陈越慢慢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大人。
他总是数糖,还经常对着红舞鞋说话,睡觉时他会枕着小挎包,怀里也要抱着手套。
他偷偷去看过我的爸爸妈妈。
爸爸老了很多,但可能因为给我的爱不多,所以我死后,他和妈妈并没有像姐姐离开时那么伤心难过。
我还看见了姐姐,优雅又漂亮。她徘徊在爸爸妈妈身边,不愿意离去。
我们隔着一扇窗,遥遥相望。
姐姐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无措,也有疼爱。
我突然明白,人的灵魂,是靠爱意生存的。谁最爱自己,灵魂就会萦绕在谁身边。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跟着陈越走了。
我死后的第五年,陈越开始攻读硕士学位,他成为了任何时候都温润有礼、博学能干的优秀青年。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过生日,却经常给我买漂亮的裙子,我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虚幻的裙摆绽开洁白柔软的花。
我死后的第七年,陈越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律师。
关于我的卷宗,他翻阅了无数次。
这一年,爷爷去世了,陈越在街上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抱着自己的小孙女,笑得和蔼又慈祥。
他看起来好幸福,像是人世间的美满,全部在他身上应验。
而我,即便过去了十年,但再次看见这张脸,已经变成鬼的我,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浑身发抖。
陈越平静地回到家里,给我烧了一条漂亮的裙子,吃掉了玻璃罐里所有的柠檬糖。
他说一一,我要变成坏人了。
我很早就知道,陈越他无所不能,只要他想,就一定能成功。
就算是杀人,他也能做得很利落。
于是陈越开始了长达三年的精心谋划,在我死去的第十年,在我生日前的那两个月,陈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将我遭受过的伤害,全部加诸在了那五个人身上。
二十七处刀口,被划花的脸颊,折断的手臂。
这是一场,迟到十年的复仇。
而在解决完最后一个人之后,陈越报了警。
挂掉电话后,他处理好雨夜中的尸体,去店里买了一个蛋糕。
我跟着他飘啊飘,飘回了家。
看着他将自己收拾干净,来到沙发前坐下,珍而重之地拿出蛋糕,点燃了蜡烛。
烛光摇曳,照亮了他清俊瘦削的脸颊。
「这是你离开的第十年。」陈越看着蛋糕,眼神温柔缱绻,「生日快乐啊,一一。」
「今年的你十岁,应该念四年级了。」
「你的语文一定是满分,数学估计够呛,你以前最讨厌数学了,我讲题的时候,你老是打瞌睡。」
「少吃点土豆,你正长身体,总吃土豆有什么营养啊,万一长不高,你又要生闷气了。」
「知道一一是只小天鹅,但过马路的时候别蹦蹦跳跳的,我不在身边,你自己要注意看红绿灯,好吗?」
「我们一一,跳舞最好看了……」
陈越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我看着他,难过到快要窒息。
笨蛋陈越,笨蛋陈越!
我求求你了,心疼心疼自己吧。陈越,你心疼一下自己,好不好啊?
窗外,警笛响起。
陈越背上当年的小挎包,戴上了那双手套,安静地等待着。
寂静中,他轻轻地说:
「对不起啊一一,明年不能给你烧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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