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这一切简直像童话。
昨晚,在我发出许愿短信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打开后,入目是一张卡片,上面用金字写着「您的愿望已达成」,下面有一部手机,一块手表,以及其他女性用品。
手机在开箱后就不停震动,一条条短信冒出,示意我戴上手表,捂住嘴,然后走到一面镜子前。
我犹豫着照做,戴上手表的刹那有奇异的电流感,而当我走进公厕,我才明白短信为什么要我捂嘴——
因为我真的变成女生了。
一个漂亮的、生理意义上的女生。
那一瞬间我除了惊骇,就是后悔没直接许愿让霸凌者全部去死。
但当我放下捂嘴的手,看见嘴角好看的梨涡时,那点后悔就消失了。
死亡不过是一种逃避,逃避应该的责任和惩罚,让罪人一死百了才不算报仇。
手机再次震动,告知我的信息已经伪造好,明天我就能以休学一年后复学的「插班生」的身份去上学。
我尝试与短信那头的人对话,但对方就像AI一样自顾自交代事项,包括我的新身份:市长的继女。
我只要敢对外这么宣称,除非亲自过问市长本人,否则任何人都查不出一丝疑点。
换句话说,就是要我理直气壮地撒谎,撒一个有人在暗中帮我圆谎的谎言。
我不在乎道德批判,更不关心背后原理,我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短信上说,许愿并非无偿,而我要付出的代价,是……
「老婆!」
恰在这时,一道热切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整个大教室的目光都被这一声堪称「社交恐怖分子」的呼唤给吸引,瞄向门外跳上跳下像大金毛的万百阳,连讲台上的教授都露出「年轻人真会玩」的打趣神情。
我叹了口气放下书本,走出教室,抬手给了万百阳一个「毛栗子」。
以我的身高当然够不着万百阳,万百阳主动低下头来给我敲,然后拉住我的手又亲又摸:「老婆敲得手疼不疼?我给你吹吹,呼——」
我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失败,无奈道:「我还没答应和你正式交往呢。」
「嘿嘿,我就先过过嘴瘾嘛。」万百阳傻笑出一口大白牙:「反正你迟早都是我老婆,等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距离万百阳和我表白已经过去半个月,这半月里我将一个情窦初开又拘于礼教的乖乖女演绎到淋漓尽致。
而万百阳本就徒有其表,坠入情网后更是蠢得像条傻狗,整天追在我这根欲擒故纵的「肉骨头」后。
我说我讨厌烟味,万百阳就立刻戒烟,我说讨厌粗俗,万百阳就不再说脏话,我说讨厌坏学生,万百阳就天天准时报到。
少年人的爱总是这样热烈又无私,换做真正的女生,对这么一个肯为自己浪子回头的人,只怕会十分感动吧。
但我看着万百阳,看着他的手,我就会想起他曾用这双大手拽着我的头发一路拖行,把我从宿舍床上拖到阳台,摁在洗拖把的水池里「冲凉」。
看着他的脚,我就会想起他曾用这双穿了马丁靴的脚一下下猛踹我的胃,踹到我蜷缩在角落连求饶都发不出来。
看着他的嘴,我就会想起他曾无数次用这张嘴辱骂我、羞辱我,吼得我浑身肌肉都止不住痉挛。
我看着万百阳,就像在看一个凶器的集合体,而那每一把凶器都伤害过我。
所以没有感动,只有恐惧。
何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要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我笑着又敲了他一下,转身要走,万百阳却耍赖地从后抱住我,下巴正好抵在我头顶:「再等一会嘛老婆。」
万百阳像狗一样使劲嗅着我的头发,声音黏黏糊糊:「呜老婆好漂亮,老婆好香,好软,我好想一辈子都这样抱着老婆呜呜呜……」
我抿唇不说话,万百阳也疑惑抬头:「老婆你又觉得冷了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我把我外套脱给你吧……欸,跃哥?」
顺着我的视线,万百阳这才瞧见走廊尽头的贺跃。
当着发小的面,万百阳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我,边脱外套边跟贺跃招呼:「跃哥你竞赛结束了?怎么样,又碾压那群渣渣了吧?」
贺跃淡淡「嗯」了声,漆黑的眸子却锁定在我身上,那种目光,叫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反抗他。
当时我扔了一本书,连贺跃的鞋尖都没碰到,可那天我刚结束在咖啡馆的兼职,回校路上就被一帮混混给堵了。
我的包被抢,被逼着磕头,那些人用我的书砸我,边砸边骂,边骂边笑,肆无忌惮地发泄戾气。
而贺跃站在最外围,他两手插兜,像是操控一群木偶的傀儡师,目光里没有得意也没有炫耀,就好像这一切是理所当然。
「啵!」
万百阳用他的校服将我紧紧裹住,又趁机偷亲了我一口,在上课铃声中乐颠颠一步三回头:「老婆我走啦,一会儿我来接你下课,跃哥我走了啊!」
直到万百阳跑过拐角,贺跃才开口:「你很冷?」
贺跃的问话如果不第一时间回答,他就不会再给你回答的机会。
我应激地果断摇头,又迟缓地点了下头。
贺跃伸手拽下我披着的外套,又脱下他的扔给我:「他的脏。」
说罢,贺跃抬脚进了教室。
怀里的衣服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我在原地愣了愣,旋即垂首抿唇一笑,一脚将万百阳的衣服踢到角落,跟着也进了教室。
舞了这么久的「剑」,「沛公」终于坐不住了。
下课后,万百阳又屁颠屁颠跑来,一眼就瞧见他被扔在地上的衣服,站在教室外有些愣神。
而我适时地走出教室,让万百阳瞧见我披着的另一件外套。
万百阳登时拦住我,皱眉的样子像极了龇牙低吼的大型犬:「怎么回事?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
我面露不安之色,咬唇假装不知如何作答。
「是我的。」
贺跃晃悠悠走来,黑眸微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有意见?」
万百阳呆了两秒,随即泄出一口怒气,喜滋滋过去跟贺跃勾肩搭背:「哎跃哥你真是,照顾你弟妹也不用把我校服扔了啊!」
「什么弟妹?」贺跃挑眉反问:「她还没有答应你吧?」
「害,这种事你懂的。」万百阳这傻狗还没看出异常:「跃哥我跟你说,这次我是认真的,等一毕业我就和辛辛领证结婚!」
「你又去打球了吧。」贺跃甩开他的胳膊,似笑非笑:「一身汗,臭死了。」
当着我的面被骂,万百阳虽有些不爽但还是忍了:「跃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算起来小辛巴失踪快一个月——那咱俩找点别的乐子?」
最后一句话是万百阳凑近贺跃耳边说的,他压低声音,不想让我听见。
可光是看他们的表情,就没人比我更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贺跃依旧盯着我,忽然勾唇一笑:「好啊。」
贺跃的模样极具欺骗性,如果是真的女生,只怕会被迷得七荤八素,但在我看来,只有一阵阵小腿肚绷紧的胆寒。
恶魔就算再漂亮,那也是恶魔。
当晚,我特意绕过学校旁的一条小巷,假装被其中的动静吸引,然后不出所料地瞧见一桩悲剧。
就见巷子尽头跪着一个男生,他眼镜被打碎,衣服上布满脚印,十几个男生围着轮流踹他,嬉笑怒骂着好似在玩什么很有趣的游戏。
「住手!」
我不禁喊出声,声音拔高到几乎破音。
我看着这一幕,就像站在第三视角看着曾经绝望又无助的自己,浑身血液都逆流。
「老、老婆?!」
万百阳拨开人群冲出来,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脸上残忍的笑褪去,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老婆你怎么会在这?」
「你们在做什么?」我红了眼,质问的声音颤得厉害:「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
众男生面面相觑,万百阳也急到结巴:「老、老婆你误会了!我们没欺负他!我们,我们就和他玩呢!」
万百阳转头瞪道:「对吧?」
一众人慌忙使劲点头:「对啊对啊嫂子!我们都是朋友,和他闹着玩呢!」
其中一人拽起地上的男生:「我们就是和你玩呢,你说是不是啊张双亮?」
眼镜被这么一拽而彻底报废,张双亮嗫嚅的声音小到像是蚊子:「是、是……」
万百阳猛松一口气,欣喜回头道:「老婆你看,他自己都承认……老婆?老婆你怎么哭了?」
玩?
伤害别人的身体,摧毁别人的内心,将别人的尊严践踏到泥地——这叫闹着玩?
我怨恨地止不住泪,死死盯着万百阳:「万百阳,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老婆……」万百阳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过来帮我擦眼泪却被我用书包砸开,我哭吼道:「你别过来!」
万百阳木在原地,神色不安又慌乱,像是即将失去什么重要之物。
也就在这僵持之际,巷口幽幽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万,这可不行哦。」
我僵硬回身,就见一身干净校服的贺跃踩着月光而来,他嘴边勾着清浅的笑:
「惹女孩子哭,可不是什么绅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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