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紧嘴角,手紧紧地扣着缰绳,几乎要将其融入血肉。
只希望,速度能快些,再快一些。
回到家,我纵身下马往主院去。
心跳个不停。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枝枝被紧紧地捆在木柱上,下面堆满了干柴。
我瞳孔一缩。
一名道士着装的中年男子正和我父母交谈。
枝枝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的脸色一寸寸地凝结成冰望向众人:「这是何意?」
母亲神色严峻地急忙上前捧着我受伤的手:「嘉懿怎么才回来?」
她垂了垂头,目中流露出不忍:「嘉懿,你知道的。朝野上下最是忌讳厌胜巫蛊之术,我却不承想这枝意养在苗疆,却也沾染上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眉头皱紧。
母亲继续叹道:「这是你父亲找来的驱邪道士,以火术符水驱驱枝意身上的邪祟。」
我冷眼看向那老道,一副道貌岸然之相。
「谁说枝枝沾染了邪术?有何凭证?」
「崔二小姐养在苗疆,屋子里又养了那么多毒虿,难道不足以证明她与蛊术有关?」那道士唯恐天下不乱。
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向母亲解释:「母亲,那不是蛊虫,是药材。」
「药材?」母亲哑然。
「母亲,民间早有以蝎、虫入药的方子,我今日在民间寻得一名医,见我沉疴缠身,就给我开了几副以毒攻毒的方子。只是女儿实在害怕这些虫虿,而枝意自幼养在乡野,见惯了这些,便放在她屋子里以便取用。」
母亲见状,面色隐隐地动摇。
父亲上下打量着我:「嘉懿近日确实面色渐佳。」
那妖道见我父母动摇,唯恐我父母改变心意:「崔大小姐莫要包庇族亲,老道不曾听说过毒虫入药一说。」
我怒极,看向他的视线仿佛在看一具死尸。
我父亲思忖片刻,命令人压住我。
然后让那老道施法。
我看向崔枝意,平日里最爱哭的她,此时却抿紧了嘴,死死地含着泪看着我。
她的手被绳子困住,微微地挣扎地向我比划:不要担心。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而下。
怎么这时候知道乖了。
平日里说了多少回,要把东西藏好,藏好。
就是不听。
看着枝枝被绑在那里,我却无能为力。
心就像落入刀山,一阵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我无法呼吸。
那老道写了道符纸烧成灰,倒入水中逼迫崔枝意喝下。
她苦着脸咽下。
场上众人都在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变化。
好像这符水是什么神仙药,喝了就能变形一样。
一炷香过去,枝枝跟众人大眼瞪小眼。
那老道挂不住脸,咳了两声。
还不等我略微松口气,他立马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折子,说这是消灭邪祟的三昧真火。
好狠的心!
不管是不是邪祟上身,这一把火烧下去总归是死无对证。
我拼命地挣扎着,母亲于心不忍。
父亲却凛着神色让护卫按紧我。
府中出了厌胜之术,闹到圣上面前,恐引起灭族之灾。
他为官至此高位,哪怕面对着亲生骨血,在家族面前,也要两相权衡。
我冲着那手里握着火种的老道破口大骂:「妖道!你敢伤害我妹妹!我要你不得好死!」
那老道手抖了抖,看我一眼。
我的双手在地上摩擦出斑斑血迹。
护卫死死地扣着我的肩膀不让我起身。
我颤着手朝枝枝比划:不要怕。
枝枝冲我笑起来:不怕。
泼了油的树枝接触到火种,刹那间燃起滔天的火舌。
我满是恨意地盯着那老道。
只见他冠冕堂皇,向我父亲拱手:「这是三昧真火,如今邪祟已除,还请丞相放心。」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划落了绑在枝枝身上的绳子。
谢辞飞身踏空,将崔枝意从火海中救出来。
他同样满脸怒色地看着那道士:「既然邪祟已除,想必这崔二小姐亦可以放出来了。邪祟并非凡胎肉体,想必见这真火时就已经离开了二小姐。你说呢?」
谢辞一脚踹上他的膝盖,后者脸上露出痛色,跪倒在地。
「相爷,这火候不足恐怕难以驱除邪祟啊。」
「休出诳语!」一名老者与谢辞同道而来,大步地走进了主院。
谢辞放下崔枝意,见我被护卫扣倒在地。
也不顾我爹的面子,一脚踹倒那护卫,将我揽起。
他皱眉看着我血肉模糊的伤口,心疼道:「疼吗?」
我摇摇头,站起身,目光看向他被火舌烧到的半边手臂。
他侧过身子,轻声道:「小伤。」
我父亲见处理家务事却进了外人,脸色铁青。
可这谢辞本身就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狂慢无礼:
「崔相,嘉懿是我日后的夫人,以后崔谢两家就是一家人,我就不说两家话了。我知道崔相是担心这蛊术传到圣上耳朵里引来灭族大灾才做出此番决策,只是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这崔二小姐并未行巫蛊之术呢?」
「崔相,这是仲景先生。就是他为崔大小姐定的药方。」
谢辞引荐站在不远处的那名穿着玄衫的老者。
父母一听仲景先生大名,面色一变。
传闻仲景先生可使枯骨生肉,医术精绝。皇帝曾三请入太医院而不得,后来这位仲景先生就大隐隐于市了。
仲景先生虽然年迈,却精神矍铄。
「的确是我让崔大小姐以毒虿入药。崔大小姐病灶缠身多年,实则是中了毒。我的药方是以毒攻毒。老夫的本心是济世救人,却没想到这方子却险些害了府里的二小姐。」
他看了一眼已经吓得哆嗦的道士,微微拱手:「老夫归隐这些年,走山川河海,确实见过驱邪避害的道士。可我从未听说,有道士驱邪的方式竟然是要活人的命。江湖纷乱,骗术横行,还请丞相明鉴。」
一边是圣上曾亲封的「医圣」,一边是江湖道士。
父亲心中已有决断。
他的所做,不过是为了万一传入圣人耳中时,给崔家一个台阶下。
仲景先生的话,显然是给了崔家一个最佳理由。
父亲看着崔枝意的视线染上歉意:「枝枝,可要回去休息?」
崔枝意垂着头,沉默地埋入我身后。
我抱着枝枝上下打量着,好在那木柱离周围的柴火还有些距离,那火焰并未烧到枝枝。
只是她突然皱起眉,看着十分难受。
「枝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正要让仲景先生来瞧瞧她。
枝枝捂着小腹比划:有点儿拉肚子。
我陡然松一口气。
未免意外,我还是让仲景先生给她探脉。
无大碍,想必只是喝了那不干净的符水闹肚子。
我放心唤来婢女带枝枝先回院子。
转身,我看着那妖道气得发抖。
「小琼,拿我的铁棍来。」
我握着铁棍上前,那妖道才知道怕。
「崔大小姐!崔大小姐我错了!我身在江湖,不过是囊中羞涩,看见了肥差就鬼迷心窍罢了。还望崔大小姐开恩!」
「开恩?」我脸上燃起滔天怒火,一棍狠狠地敲在他腿上,「开恩?!你刚刚拿着火种,要取我妹妹性命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开恩?!」
「放你这种人在江湖上,也是草菅人命。今日来了,我叫你去无门。」我扬起铁棍,狠狠地挥下。
妖道的袍下渗出血水。
「砰」的一声,铁棍自我手中滑落在地。
妖道已无气息,我气血上涌,脚下虚浮。
谢辞揽住我:「嘉嘉,没事吧?」
我摇摇头。
我虚着身子向父母行礼:「女儿累了,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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