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的快,CIB和NB及飞虎队的都怕被人察觉,皆已便装分开出发。
车里,我坐副驾驶,紧紧握着枪不语,开着车的任谦良却好似能懂我在想些什么。
关于陆泽舟的一切
「阿灵,警校有教怎么控制情绪吧?」
我有些诧异,转头看着他,却见他转着方向盘,头也没回。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他会做卧底,O记刘sir又是怎么死的?」
我点了点头,他便接着道:
「刘sir十几年前在查香港一桩较大的商政黑钱交易案,他爹地妈咪出狱后,当了刘sir线人,后来的车祸,包括他父母惨死,到如今刘sir牺牲,都是商政黑佬的报复。」
「不过还好,这条线,马上也收网了。」
「至于他,他用酒瓶把人敲进医院之前,被警队挖掘做了卧底,任务是接近黑虎,跟出金三角大毒枭king这条线。你舅舅,原来也是牺牲在这条线上。」
「只是,当黑虎的小弟容易,当兄弟难。后来他与我们设计替黑虎入狱扛罪。也算,你帮了他吧。」
真相开始一点点揭露,我面上波澜不惊,心尖却开始颤抖,砰砰跳得厉害。
「出狱后其实他没想过找你,总说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三个月前,他执行任务,跟着黑虎在深水埗进行一桩毒品交易案,双方临时生变,利益没谈拢而火拼。有一枪打中了他的左脑,子弹取出来了,还有些碎片取不出......」
「医生说,只余下三个月的命......」
「那猫头鹰,还有那笔钱?」我死死握住枪,忍住一切即将外泻的情绪,声音是压抑后的平和。
「那笔钱,是他的卧底薪资。他说,只有那笔钱是干净的,所以才打给了你。其他的,都沾满了罂粟花和鲜血的气息。」
「猫头鹰,打款,包括我,都是他最后于你的计划......」
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任谦良的眼眶越来越红。
警校有教他们如何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却没有任何人教该如何面对亲友的死亡。
他于19年成为陆泽舟的联络人,陆泽舟原来的联络人李sir也是在出任务中牺牲了。
他记得陆泽舟这人,很奇怪的一个人,好似从不求什么功与名,也无多在乎自己的生死。
但人生来的正义与良善又能在他所做的事中看到,面对所有事情,他也自是沉稳的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亦正亦邪,算是交织在他身上最好的一个形容词。
他是孤儿,任谦良刚开始接过卧底档案背调时还觉得奇怪。
他父母出狱后当了线人,其中一半的死因是因给警察传消息,另一半则是那迟了的警察。
他恨警察,与警察作对,自幼又是从沼泽里长出来的,怎么会选择做卧底,做了卧底又会不会反水?
他试探性的问,那人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我是恨警察啊,可这一切的背后如果不是赌与毒,又怎会发生?」
一语道破一切,难得清醒,却又在面对警察时总有莫名的恨。
他更恨的,则是那赌与毒品。
他亲眼看着父母沉沦其中,看着两人入狱,看着家破人亡。
之后两人好不容易出狱,却甘愿去当警察的线人,最后死在这条线上。
他那时不懂,却对父母的抵触变为了钦佩。
只是之后,警察迟来,父母惨死,他被送进孤儿院,被欺负着长大,纵其中刘sir多次暗中关照,给他打钱。
可他却陷进黑暗里,挣扎着在想父母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直到有天,CIB李sir找到了他,他才坚定了自己的心,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
越见过黑暗,所以才越向往光明,向往暗中也能有光。
再之后,便是任谦良与他交予的信任。
他开始的话不多,在狱中关于黑虎探监,黑虎道香港毒品交易事件,给他报了仇等事都是简言带过。
也是,两人争过女人,又是上司与下属卧底的关系,话能多倒是奇了怪了。
直到他出狱后,慢慢才有了转变。
两人交集变多,会互开玩笑,会在黑暗的胡同巷里一道喂狗,会在给情报时让他多给卧底工薪。
这些年的薪资在最后无人托付,只能捣鼓出个猫头鹰,用别样的方式给了钟嘉灵。
连他,都是陆泽舟算好了的可托付之人。
任谦良还记得猫头鹰计划的一切开端,两人在天台,天黑黑的,几乎没有星星。
他笑着问他,「喂,真的要让啊?那我那年的感冒不白得了?」
陆泽舟脸上却没有笑意,「这条线,我跟了七年,在监狱里就是五年,她舅舅牺牲在这条线上,李sir也牺牲在这条线上,绝不能断在我手里......」
他顿了顿,转而递出一张薪资卡,「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这笔钱呢,算她的嫁妆罢。」
「本来想当彩礼娶她的,现在,算了吧......」
漆黑的夜,风中只余长长的、无奈的叹息。
任谦良的笑意转为苦涩,良久未语,却是帮他展开了猫头鹰计划,让他在最后,能和钟嘉灵见见。
他那时想的是,等king落网,再向师妹说出一切不迟。
只是她的敏锐警觉度也向来不差,查了出来。
任谦良还记得,在他与钟嘉灵重遇的几天后,某人就有些坐不住了,顶风又见了她几面。
跑车与小电驴的擦身,中港城转角的电梯,天桥不远处的人行道上......
任谦良打趣他,「喂,干嘛?我和她见面第二天你就找她,舍不得啊?」
陆泽舟直接给了他一拳,「我是舍不得,要不是我要死了,你以为我会让给你啊,痴线......」
两人哈哈大笑,只是这笑中,掩盖多少悲切。
笑到最后,陆泽舟便又莫名正了色,「后面king任务中,必要时,一枪打死我。这条线,绝不能断。」
任谦良皱了眉,「喂,你......」
陆泽舟便又笑着给了他一拳,「报我抢了阿灵的仇啊,不刚好?」
任谦良便也点点头,跟着苦笑。
黑夜长长,总有月光缓缓倾出。
二人一道望向那道月光,静默不言。
天会亮的,晨阳会破晓而出,照亮一切黑暗。
13
一切线索开始串联,一切莫名其妙的事都好似有了原由。
「按一下,你就能得到十万。与此同时,你的前男友将减少一年寿命。」
「喂,这五年有没有想我啊?」
「十次见面机会换一次桃花正缘,如何?」
「有点......想你,出门?」
「见到任师兄了?还喜欢?他现在是CIB高级督察,当初若没有我,估计你们早在一起了......」
「谢谢你能在监狱外等我,不过我回不了头了。我,也不能回头......」
「怎么,吸毒吸得脑子坏了?」
「我没......」
「贩毒者不吸毒啊?呵,天下奇观。」
风声擦窗,香港的夜景灯明璀璨,港道之上川流不息。
一切回忆像电影般闪回,在脑中交织。
我握紧枪,死死咬住唇看着窗外,不让泪落下来。
车驶进长长的隧道,任谦良看了我一眼,示意其他车先走,自己则减速停了下来。
「十分钟,给你十分钟处理情绪。」
我回头看向他,眼眶里蓄了满满的泪,在此时才落下来。
七年,七年卧底生涯,七年之中我的误解,我的恨,他与我不得已的背道而驰,他都怎么熬过来的?
七年之中,监狱里就是五年,还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这五年里他在监狱怎么待下去的,剩下两年又是怎么在黑虎那儿活下去的?
成为了黑虎的兄弟,套出king的消息,又是用多少枪林弹雨,鲜血厮杀换出来的?
他隐忍一切,隐瞒一切,到最后执行任务时不慎中枪,只余下三个月的命,想见见我都只能编出那么蹩脚的理由。
而我,还不知一切的在误解他。
最后他说他已经回不去的那个夜晚,他头疼的那个夜晚,他死死攥紧棉白床单,满额头的汗,指节发白,疼的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块儿。
而那时,我还在误解他,还在对他冷嘲热讽。
那时,他又该有多痛......
记忆在脑中交杂袭击,我握紧枪,几乎心疼的想一枪了结了自己。
可却只能放下,拿手去捂住脸,想控制住泪,然却流的更狠,从脸颊,从指缝溢出。
若他没中那一枪,若他能一起看着king落网,那最后的结局,应该是恢复警察身份,因立了大功而升任官职,与任谦良共事,成为最默契的同事兄弟......
之后,再向我解释一切。甚至,娶我。
可卧底警察的命,满是艰险,永远都猜不到未来,
夜愈来愈黑,隧道里几乎见不到光明。
六分钟过去,我脸上的泪已无了,我攥了攥衣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很想,给他打个电话。
还未拿出,任谦良的手机就已响了起来,我与他一道看去,是陆泽舟打来的。
任谦良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监视,车上反监听系统也无异常,才在我微红的眼中按下接听键。
那边沉默未言,良久才传来轻轻试探的一声,「喂?」
任谦良「嗯」了声,我捂紧嘴,莫名的不敢跟他对话。
那边便在问,「你都告诉她了?能不能,把电话给她?」
我接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一开口,嘴里的颤音便止不住,眼里的泪亦止不住。
那边的人却好似能明白一切,自言自语的开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阿灵,我们站在同一战线,对不对?」
我哭着点头,那边接着道:
「最后一个问题,钟小姐,我是不是,你的英雄啊?」
我顿了顿,痴痴笑了几声,可偏偏又有泪落下来。
还未来得及回,那边却好似怕听到答案,掐断了电话。
你,当然是。
我将电话贴近心口,在心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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