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家人们,来到了法医中心。
警察说,我吞下了安眠药,在浴缸溺毙了。
意外还是自杀,不确定。
但母亲显然认定了我是自杀,她在掀开白布的同时,反而不哭了。
她就那样看着我的尸体,浑身颤抖。
尸体在浴缸泡了大半天,已经肿胀发白。
很丑。
父亲颤抖着肩,说不出话。
气氛诡异地沉默着。
许久,母亲嗓子深处才发出凄厉而痛苦的尖叫,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反而像野兽的悲鸣。
但其实,她是个女强人,不轻易示弱。
我第一次听她发出这种声音。
她扑倒在我的尸体上,痛不欲生,骂我狠心。
而哥哥,站在一旁,显然还没接受这个事实,眼里都是困惑。
他歪着头,呆毛立在头顶,依旧保持着几分少年气,却在这冰冷的灯光下,异常突兀。
「诺哥?」
白宁拉他袖子,眼神通红地哭着。
而哥哥只是一言不发,甩开她的手,走上前,手轻轻摸向我的头,哑声道:「乐乐,别睡了,起来了。」
爸妈绝望地哭着。
而哥哥脸色惨白,嘴唇翕动,就那样静静看着我尸体,不停摇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啊?为什么自杀?真就那么痛苦吗?」
「十年了,至于记十年吗?宁宁旁观有错,可她当时也很小,没办法,你也知道啊,不是吗?」
他后退着,不可置信道。
而白宁,始终哭着:「诺哥,你别这样,乐乐都死了,你这样她更难过。」
哥哥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僵硬地看向她。
「你不要叫她名字。」
接着,哥哥补充道:「你不配。」
许久,他补充了一句:「我也不配。」
白宁愣了下,咬住下唇,巴巴地看着哥哥。
以往,只要她露出这种眼神,哥哥就会站在她那边,叫我懂事些。
而现在,哥哥置若罔闻,跪在我尸体旁边,小声道:「哥哥错了,哥哥这回真的分手,不骗你了,乐乐醒醒,别睡了。」
我看着他,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是吃了安眠药,但我根本不是自杀。
我只是太亢奋了,我怕我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地从阳台跃下去,才吃了一半,想着泡泡澡,也许会好。
并打算第二天就去警局,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但刚泡一会儿,开始不对劲。
像鬼压床一样,明明意识还清醒着,身体却没发动弹。
好在手机就在旁边,我拼命,才按了1。
那是他在我手机设置的快捷键。
他说,只要我一打电话,不管什么时候,他一定会接。
可那天,电话响了好久,然后,被挂断了。
我慢慢沉到水里,感受着鼻腔一点点被水浸入肺里,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痛苦和窒息环绕着我。
无边的压迫将我死死裹住。
我那么期待他能救我,像从前一样,不厌其烦地敲开我的门,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质疑自己时,相信着我。
甚至窒息前一秒,还在期待他回个电话,救救我。
我好痛苦。
「哥哥……」
我绝望地在水里,终于失去了意识。
最后时刻,我好想恨他。
但他之前对我的好,我也依旧记得。
就是因为这样,痛苦更加汹涌,连死亡都无法消散。
……
我站在我尸体边,眼泪一滴滴流到地上,凭空消失。
我只能看着妈妈疯狂捶着自己胸口哭号。
看着爸爸佝偻地走出门,不停抽烟,呛得眼泪直流。
整个场面绝望又混乱。
直到半个小时后,才认完尸。
还没出来,母亲就直接被120拉去医院。
爸爸像苍老了十岁,一言不发地跟车照顾,没理白宁和哥哥。
警察叹气,然后将我的所有遗物都交给了哥哥,其中,还有我厚厚的日记本。
里面,记录了我所有伤痕。
我闭上了眼,想用手捂住他眼睛。
毕竟我已经死了,那些事情,除了我的日记,什么证据都没有。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可手却从他脑袋穿了过去。
他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只是低着头,双手颤抖着,翻开了本子。
就在白宁对面,打开了她曾对我做过的一切。
那些初中不敢直视的伤疤,长大无法说出口的真相,终于鲜血淋漓地,完整地袒露在他眼前。
他的神情从迷茫,到绝望。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劝我原谅的一声声「小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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