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我的特殊情况,老板同意我把翻译的活儿带回家做。
一开始婆婆只是偶尔不识人、不记路。
后来婆婆渐渐地变得易怒、呓语、生活无法自理。
照顾婆婆比照顾吴念安难度大很多。
她有时候情况好一点儿,知道我是她儿媳妇,会跟我说「谢谢」。
虽然我不知道她在谢什么,但我除了接一句「不客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时常鼓励她和我一起出去走走,但显然坐在一个地方放空才更让她有安全感。
1996年8月18,「长征三号甲」火箭发射再次失败。
我知道距离老吴回来的日子仍旧遥遥无期。
巨额研究经费的投入和半年时间连续两次的失败,让国人对航天事业彻底地失去了信心。
他们把数百名扎根在深山里的航天科研人员比作是人民的吸血虫。
事故之后,有从北京过去分析失败原因的科研专家需要返程,去买软卧票时身份证和介绍信刚递进售票窗口,就被售票员给扔了回来。
「你们这些人,把国人的脸都丢尽了,还想坐软卧?」
这些事被编排成段子,在大街小巷流传。
我听见这些话可以权当没听见,可是我婆婆不一样。
她在大街上发了狂,跳到一个编排者背上,咬住他的耳朵,撕扯。
有人拿起棍棒驱赶她,有人说她发了狂犬病。
我一边覆在婆婆身上,以免棍棒落在她身上,一边想法子让婆婆松掉别人的耳朵。
慌乱中,婆婆松了那人的耳朵,却又转头一口咬在我手上。
一瞬间,手背上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这事儿最后闹到警察局,赔了很多钱。
我一手牵着念安,一手扶着婆婆走出警察局。
那人仍在背后嚷嚷:「老疯狗不拴好,放出来乱咬人。」
掺着婆婆的手蓦地一紧。
我全身气得发麻,有一种想要回去把那人乱刀砍死的冲动。
念安摇了摇我的手:「妈妈,他是在骂奶奶吗?」
我狠狠地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不是的,念安。疯狗在骂他自己。」
「你他妈说什么?」那人冲上来抓住我的马尾往后拽。
我回过身,也不顾自己疼痛,将头发从他手中扯了回来,用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瞪着他,瞪得眼睛都在发痛。
那一刻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和这个杂碎同归于尽。
一旁的警察咳嗽了一声。
那人碍于警察在场,只得嘟囔了一句:「一家疯子。」
晚上回去,我肿着手打了热水给婆婆泡脚。
「安安,还是你好,他们都不好。」
她又把我认成了老吴青梅竹马的系花,赵安安。
这没办法,赵安安和老吴一起长大,她在婆婆的记忆原点里依旧鲜活,而我这个后来者已经在她的记忆终端消逝。
我和老吴结婚的同一年,赵安安嫁给了学长。
他们的请柬发来时,我和老吴正在打包要带去基地的行李。
红色的请柬被老吴随手放在一边,我拿起要看时他却慌张地将请柬从我手中抽了回去。
第二天,我收到老吴送的一条项链。
再后来,女儿出生时,老吴给她取名念安。
这要是换别人身上肯定一早就炸毛了,可我早就说过,老吴之于我就像独自穿过沙漠的旅人遇见的第一湾清泉。
我不需要这湾清泉从一开始就独属于我,能解渴、救命就已经很好了。
婆婆泡着脚睡着了,我抱不动她,只能把她打横放倒,又将被子抱出来让她睡在沙发上,搬了几把椅子过来挡住沙发边,免得她不小心滚下去。
我趴在一旁的餐桌上守着婆婆,忽然耳边传来门锁被撬动的「咯吱」声。
我弹立而起,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厨房就在旁边,我进去拿了把菜刀。
看了眼婆婆和念安,她们分别安睡着,我轻着步子挪到门边。
门锁还在持续地响动,庆幸的是这门锁被老吴亲手改造过,还勾连了天地锁,并不容易开。
不知门外是谁,但深夜撬锁的总不会是好人。
这种时候,我心里反倒镇定得出奇。
我静静地立在门背后,只等他久撬不开时放弃,又或者在门开的一瞬间和他搏命。
「铃——」
电话铃声急切地响了起来。
我转头看向电话,顺道瞄了一眼挂钟。
夜里10点。
电话在响,撬锁的声响没了。
没有脚步声,门外的人没走。
他在等我的反应。
如果我不接电话,那人可能会以为自己闯中了空门。
可如果我接了电话,那人听到是女声会不会更加肆无忌惮……
「老吴,去接电话!大晚上的也不知道是谁!」我故意大声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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