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盛昀的婚期,定在立夏那一日。
他对我穿来的那身敷衍的喜服并不满意,趁着最近在府中养伤,干脆帮我绣了件新的。
我真心实意地问:「琴棋书画也就算了,你到底为什么连绣花都会?」
他笑了笑:「从前跟着我母亲四处征战,有时她衣裳破了,总需要人补。」
这已经是盛昀第二次在我面前提到他母亲,却始终不见其人。
「她如今……在后宫之中吗?」
他声音顿了顿:「黄泉之下。」
我猛然抬头。
盛昀却垂下眼去,低声道:
「没关系……他们总要去陪她的,赎罪也好,什么都好,我会尽快送他们下去。」
这一刻,他的神情一如我们初次见面时,碎裂琉璃般脆弱。
我没有再往下问。
到了成亲那一日,我一早便被小桃叫起来,换了喜服,又戴上全套的头面首饰。
按照规矩,盛昀是该去驿馆接亲,再带我去宫中见礼的。
只是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他府上,第一步便心照不宣地省略了。
盛昀进门,走过来牵我的手:「走吧。」
还未出门,便有下人来禀,说齐国派了使臣前来贺我新婚,今日才堪堪赶到。
我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陆云州。
实际上我已经很久都没再想起这个人,或者说,从很早之前,盛昀还未出现在我生命中时,陆云州就已经成了过客。
我站在台阶上,望着庭院中的陆云州,语气平静:
「从齐国一路过来,路途遥远,陆大人还真是辛苦了。」
盛昀原本很紧张地攥着我的手,这一刻才算微微放松下来。
陆云州看着我,神色颓丧:「从前种种,是我对不起公主,才让你落到今日境地。」
「呵。」
盛昀冷笑一声,「不止是你,你们齐国上至皇帝,下至满朝文武,无一人有用,要靠着躲在女子裙摆下苟延残喘。」
陆云州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凝固了。
半晌才涩然道:「……竟是你。」
盛昀与陆云州不过几面之缘,第一次浑身是伤,后面几次,身为我的面首,衣着素净,又低眉敛目,并不惹人注意。
然而今日大婚,他身上的红衣仿佛灼灼燃烧的烈焰,何况那张脸本就生得昳丽,如今更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瞩目。
盛昀挑了挑眉:「陆大人既然来了,总要留下来喝杯我与公主的喜酒。」
我心里明白,陆云州今日特意赶来,多少有几分不甘心和期许。
然而这些,在他看到盛昀的一瞬间,通通都化为灰烬。
他也算聪慧之人,哪里不明白,反复衡量后的犹疑,与毫不犹豫的选择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马车一路向皇宫而去,宫内亦是张灯结彩,看上去热闹非凡。
唯有神情不怀好意的三皇子,和他身后跟着的十皇子,看上去与此处格格不入。
果然,酒敬到他们面前时,这两人非但没喝,反倒后退一步,露出轻蔑的眼神。
十皇子端着酒杯,摇头叹气:
「七哥有所不知,我也是才打听到的,定安公主在齐国时便与御史陆云州纠缠不清,还豢养男宠,荒唐无度,行为放荡到极点。你等到如今,好不容易娶来的正妃,却是别人早就玩烂的破鞋。」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抬高嗓音,令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我垂了垂眼,复又抬起头来看他:「十殿下只有这点本事吗?」
「什么?」
他皱了皱眉,似乎不懂我被当众这样戳穿为何不羞惭欲死,为何还有脸反驳。
「我第一日来时,你与三殿下在此处旁若无人地谈论房中事,一口一个侍妾,言行无状到极点。同样的事,怎么换到我身上,就要受到你这样的指责?」
「我与你等女子怎能一样!」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这种荡妇也有脸说我——」
话音未落,面前人影闪过。
血色飞溅,是盛昀割下了他的舌头。
我甚至都没看清盛昀是如何出手的,十皇子已经捂着嘴巴,嗬嗬地惨叫起来,目光怨毒至极。
盛昀亲昵地贴了贴我颊侧,这才走过去,从十皇子衣摆撕下一块,漫不经心地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
「我今日大喜,最是听不得不爱听的话。十弟若是真心来贺,便用你的舌头来向公主赔罪吧。」
一旁的三皇子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呵斥:「盛昀,你好大的胆子!」
盛昀勾着唇角笑了笑,把那团舌头往他面前踢过去:
「三哥胆子也不小,明知我是个疯子,又见了十弟这般下场,还敢冲着我大呼小叫。」
三皇子眼神难掩惊惧,依旧强撑着道:「就算十弟说了不妥贴的话,大不了向你和公主赔罪就是了,你下这般狠手,心中还有没有一点兄弟之情,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盛昀置若罔闻,目光细细打量下,落在我裙角,一小块颜色微深的地方。
是方才溅上去的血迹。
「嫁衣也弄脏了。」
他蹙起眉,看着疼得满面冷汗的十皇子,
「这可是公主费了好大的功夫,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十弟如何才能赔得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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