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正峰甚是诧异，脱口问道，“孟兄何出此言？虽则如今的世道，你这年岁是大了些，但凭着你今时今日的家私门第，身份地位，何愁没有名门淑女相配？”

说着，他忽又一笑，“小弟可是听闻，打从孟兄退亲以来，多少公府豪门请人上门说和，只是孟兄一个都没应下。想必，孟兄眼高于顶，是一个也没瞧上罢！

孟兄口口声声不敢耽搁人家女子终身，这心底里啊怕不是想寻一个才貌双全、各样都顶顶好的女子罢？”

孟长远摇了摇头，长声叹息道，“贤弟当真是误会了，我原本就是决意不再娶妻。”

柳正峰越发疑惑，“孟兄为何如此？所谓男大当婚，孟兄如今身居高位，后宅没个能主事的娘子怎么能行？且不说这人来客至、人情往来，便是孟兄从朝上下来，回至后宅，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难道不觉枕畔寂寞？再说，孟兄不肯娶妻也罢了。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孟家除皇后娘娘外，便只你一个男丁，你若再不娶妻生子，这香火何以为继？孟兄……全不考虑么？”

孟长远望着桌上的金丝水晶盘怔怔出神，眸光悠远，半日才道，“前头那郑氏，还是我父亲与老国公爷定下的亲事……我便是想着如此，才真心实意的待她。她父亲亡故之后，我可怜他们孤儿寡母，更想着我若娶了她，便是那家唯一的依靠，所以分外的怜惜呵护于她。谁晓得，她……郑氏固然无礼，事后我却也想过，大约正因我是个乏味无趣的男人，她才会琵琶别抱。”

话至此处，他顿了片刻，方又艰涩说道，“若不是两情相悦，这强行弄来，又有什么趣味？同床异梦，勉强将就着，到头来不是彼此难过，便是酿出红杏出墙之祸，到底是难堪。那些来府上提亲之人，无不只是为了自家的荣耀前程。这世上啊，大约不会有一个女子，是真心实意中意于我这个人的。”

柳正峰听得愣怔，孟长远这番心思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那些好男儿何患无妻之类的言语便卡在喉咙里，便再说不出口了。

当今这世道，男子有了身份地位，便当配个如意娇娘，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想法子弄来便是，只要她爹娘老子答应了便可，管她心里怎么想。

好半日，柳正峰方才微微一笑，“瞧不出来，孟兄是行伍出身，又是个武将，倒是一副……怜香惜玉的体贴心思。”

怜香惜玉？

孟长远颇为讶异，浓眉微挑，片刻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这个词儿，同他可没什么干系。

柳正峰听他竟是这么个心肠，底下的话倒不好说出口了，又琢磨着不知自家小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问明白了再做打算为好。

当下，他便再不提起此事，只尽力劝酒加菜。

一时酒足饭饱，柳正峰吩咐下人撤去残馔，另上了消食解腻的六安茶。

孟长远浓浓的饮了两盏，方才叹道，“好茶！

今儿倒是吃的过了，这茶来的正是时候。”

柳正峰看在眼中，微笑道，“孟兄觉着，今日寒舍这顿便饭，可还略合胃口？”

孟长远朗笑了一声，“不怕贤弟怪罪，往常到你府上用饭，总觉菜肴过于清淡，甚不合口。今儿这顿饭倒是好，竟把我给吃满顶了。我倒还想问问贤弟，府上可是请了个高明的厨子？这难得饭菜咸淡酸甜都对我的胃口，不怕冒犯的说一句，贵府可愿割爱？愚兄愿出重金聘请。”

柳正峰笑了笑，“孟兄可知今日下厨的是何人？”

说着，也不等孟长远回话，自家便说道，“便是舍妹。”

孟长远微怔，半晌无言。

柳正峰微微一笑，“为着今日这顿宴席，舍妹也下了许多功夫。她精通庖厨之道，自来却只会做江浙一带的菜肴，今儿这些菜色她可是费了许多心血习练出来的。”

话至此处，他意有所指道，“孟兄……这世上，终归还是有会真正用心之人的啊。”

宴席散去，孟长远扶醉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