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儿子有娘教,也没见有啥教养!另外,我跟你的好大儿离婚了,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不等她再说话我就挂了电话。
长久的愤懑之气似乎少了一些。
索性关了手机,难得清静地躺在被窝里。快四年了,我没睡过一晚整觉。
一觉睡到自然醒,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摸出手机,信息一股脑涌进来。
“魏青青,你在哪?妈那边离不了人,赶紧回去。”
“魏青青,你现在回去,我们还有得谈。”
“魏青青,你要知道,离了我家你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个万一,都没人给你收尸。”是啊,他一直知道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他算准了我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算准了我离了他过不下去。
故而肆无忌惮践踏我。
但,这次,我谁也不依靠。
点开家里的监控,陈锋正在抱怨。
“今天这都第三次了,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
婆婆委屈地抹着眼泪。
“我都说了我肠胃弱,吃不得外卖。拉肚子也不是我能控制的。那裤子不能扔,要手洗!”
陈锋捏着鼻子,不耐烦地拎着裤子扔到了垃圾桶。
“这么脏,怎么洗?”
看,连她的亲生儿子都嫌弃。
我四年如一日,无微不至伺候她。
“魏青青那个小贱人还没回消息吗?”婆婆愤愤地喝了口水,又开始抱怨。“这水怎么是凉的?我要喝温水。”
陈锋眉头紧锁,不自觉扭了扭脖颈。
我知道这是他烦躁崩溃的征兆。
“我想喝皮蛋瘦肉粥,粘稠一些,不能有腥味。”
婆婆还在提条件。
陈锋猛然打断了她。
“我不会做,点外卖吧!”
婆婆激动地咳嗽起来。
“不能吃外卖!要自己家里熬的才干净!”
陈锋将手头的水杯猛然搁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妈,我不是魏青青。我不会熬粥,不会洗衣服,要不给你请个护工吧。”
两年前,我也曾提议请护工。
那时陈锋反对,“妈只是需要有个人陪陪她,又不需要多费劲!”
如今他算是知道什么叫不费劲!
“要不把魏青青哄回来?”
婆婆一面偷偷打量着陈锋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提议。
“不可能,我不会去求她!”
是啊,他不会求我。
我俩之间,从来都是我在求他,求他爱我,求他回头。
为了那丁点的温暖,我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刚想卸载监控软件,电话进来了。
陈锋哑着嗓子。
“魏青青,你在哪?你没学历没收入,肯定找不着工作。你回来伺候我妈,我每月给你两千块。”
真是好笑,现在市场上兼职护工的工资都五千了。
他竟然想用两千就让我再同从前那般伺候他妈。
想得美!
“陈锋,我们离婚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别再来打扰我!”
虽然陈锋用意歹毒。
但他的话还是提醒了我,总要找份工作。我想找个护工的工作,但却屡屡碰壁。“年纪轻轻,哪会照顾人。”
“照顾人可是个细致活,现在的年轻人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
没有人愿意用我,尽管我解释自己有四年的护理经验。
奔波数天,一无所获。
我沮丧地坐在医院门口不知何去何从。下班的护士看到我。
“你在医院一天了,我记得你!如果你真想做护工,我有一个机会,具体能不能做成,看你自己的能力。”
她要我照顾的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说孩子有点不太准确,应该是已成年的孩子。
因为一场车祸,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个只能躺床上的废人。
所以他脾气十分古怪。
家里高薪请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护工,但是都伺候不了这个祖宗。
第一次见江桓,他躺在床上。
窗外的夕阳照射在床边,余晖照映着他俊俏挺拔的五官。
即使睡着了,也依旧抿着双唇,紧锁眉头。
我从未见过如此俊俏又冷峻的人。
“看够了吗?”
他突然睁开眼,嫌恶地看着我。
我一下惊醒,这样直愣愣看人的确不礼貌。
“您好,我是新来的护工魏青青。”
我连忙低下头,轻声打着招呼。
“滚出去!”
伺候婆婆这几年,比这难听几十倍的话我都听过。
我还会怕他不痛不痒的一声“滚!”
我要生存。
在生存面前,所有面子都不能当饭吃。我快步上前,揽着他硬是给他翻了个身。拧了湿毛巾,手脚麻利地给他擦了手脸。都是这几年做惯的事情,如今也算得心应手。
不同的是,这位江桓,全程黑着脸,不时嘶吼。
“滚,别碰我!”
每每此时,我都耐心地絮絮叨叨解释。“一个姿势躺久了,对身体不好!能骂人说明精神还不错!”
晚间我将熬了很久的皮蛋瘦肉粥端到他床边。
他牙关紧咬,闭着眼睛抗拒着我的伺候。“就算再不满意我,也要先把饭吃了!毕竟就算新的护工也要等明天才可能来!”我把床摇起来,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嘴边。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自己会吃,腿瘸了,不是手废了!”他愤愤地拿起勺子放进嘴里。
接着一勺又一勺,很快见底。
“你可以走了!”
晚间睡得朦朦胧胧,突然手机铃声响了,那是我自己定的闹钟,定时起来看病人。我蹑手蹑脚走到他房间时,正看到他吃力地挪着身子。
我冲上去,搀扶他。
“是不是要上厕所?”
“没戴纸尿裤吗?”
他一下打掉我的手。
“你才戴纸尿裤!”
“你去楼下找个男的上来!”
我从卫生间端来夜壶,一把将他抱起,褪下裤子。
“你,你怎么……”
他牙关紧咬,满脸通红。
清纯的勒。
“我是护工,什么身体见不得!赶紧吧,完事好回去休息!”
我边打哈欠,边去卫生间洗毛巾,准备一会再给他擦一下身子。
折腾半天,他终于安生了。
第二天,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辞行。
保姆却拦着我。
“江先生说想吃皮蛋瘦肉粥,昨晚那样的!”
就这样,我住了下来,成了江桓的护工。我尽职尽责担任着护工的角色。
尽管江桓有时有点脾气,但总体比婆婆好伺候多了。
最主要的是江家给的工资很高。
江桓也不是完全瘫痪,只是双腿受伤,无法站立。
这期间,陈锋也曾给我打过电话。
但我都未接,拉入了黑名单。
半个月后,我正给江桓按摩着腿,他突然开口。
“听说你的松鼠桂鱼做的不错,中午就吃松鼠桂鱼吧!”
相处半个月,我也算摸清了他的脾气。别扭、霸道,却也良善。
买食材回来的路上,冤家路窄,很不巧碰到了陈锋和冯茜。
A城这么大,竟然能碰上,不能不说是孽缘。
冯茜穿着得体的职业装,身材玲珑有致,高高挽着头发,看起来高贵又端庄。
“魏青青,你当保姆呢?”
“早说你是做保姆的,看在我们认识的情分上,让你回去伺候前婆婆,多好!”
冯茜掩着唇,幸灾乐祸上下打量着我。我因出来匆忙,穿着宽松的运动衣。陈锋一脸复杂看着我,频频点头赞同冯茜的话。
“伺候谁不是伺候,还不如知根知底回去伺候我妈!”
冯茜得意地挽起陈锋的胳膊,嘻嘻笑着。“说不定咱们青青喜欢伺候老男人呢!”
听着渣男贱女的污言秽语,我无视他们往前走。
他们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我以为只是偶遇,谁知等我回到家门口却又再次看到他们。
“青青,你是不是后悔了?就算跟踪我到这,我也不会回头。”
陈锋斜睨着我,带着无以言说的优越感和居高临下。
“魏青青,锋哥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脸皮这么厚,上赶着倒贴,掉价!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妄想锋哥哥再回头。”
冯茜鄙夷、得意地审视着我。
我穿着宽松、洗得发白的运动服,头发随便在脑后扎着。
和精致的冯茜站一起,瞬间被秒成渣。“魏青青,你先回去照顾我妈。我今天有重要的会面。等结束了我再回家跟你聊!”
陈锋颐指气使,仿佛我在他眼前多呆一秒,他都嫌弃眼疼。
我正欲反驳时,江桓的管家经理走了出来。
陈锋他们两个扔下我,迎了上去。
“您好,我们想找一下江总,请问江总在家吗?”
“不好意思,陈先生、冯小姐,江总今天不见客。”
管家不失礼貌地回答着。
看见落在后面的我,慌忙迎上来,接过我手中的兜子。
“江先生念叨你好几遍了,责怪我们没开车送你!赶紧进去休息会吧!”
江桓脾气阴晴不定,每每遇到搞不定的,下面的人都会推我前去。
我们急急忙忙进了院子,将陈锋和冯茜关在门外。
我到了江桓房间的时候,正看到他坐在轮椅上。
从他的位置一眼能看到此前我走来的路。“老相识?”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但总是给我一个错觉,像是在问。
“老相好?”
我上前将他推回桌边,慢条斯理给他沏了杯茶。
“前夫。”
他嗤地笑了一声,出口带着嘲弄。
“你就是被他身边那个丑八怪撬了墙角?出息!”
他今天的话有点多。
但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想多讲。“怎么?你还记挂着他?”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过去。
多年感情,哪是说放就放下的。
今天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他俩,说心情没波动那是假的。
但再也没了当初的痛彻心扉。
见我久久未出声,他似乎有点不耐烦,屈指敲了敲桌面。
“看在你照顾我一场的份上,如果你开口,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他们已是无足轻重的人,于我,再多花半分钟都是浪费精力。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没必要!”
“随你便!”
他突然冷了脸,自顾自推着轮椅到书桌旁,随意翻着书。
翻脸比翻书还快。
松鼠桂鱼端上来时,江桓还在闹别扭。我暗叹一口气,亲自将最嫩的那块肉挑下放在他碗里。
“江先生,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与他们已无关系,我不希望将时间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与其将精力浪费在恨别人,不如好好爱自己。自己活得越来越精彩,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如果我的态度让您不满,我给您道歉!”
他哼哼唧唧白了我一眼,自顾自拿起了筷子。
那日之后,江桓像是突然想通了,同意开始做复健。
每每看到他疼得满头大汗但还在坚持的样子,我隐约有点心疼。
其实我们很像,同样的孤苦伶仃。
这么长时间,在周围人私下的讨论中,我渐渐开始了解江桓。
他是江家继承人,但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出国学习。
长大回来之后,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江家生意被对家打得一落千丈。
他孤立无援,咬牙坚持。
好不容易有了好转,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瘫痪在床。
当年订婚的未婚妻也另嫁他人。
我了解他无以言说的伤痛和孤独,因为我们都是在这个世界禹禹独行的人。
皇天不负苦心人,江桓站起来了!
高兴之余,心中隐隐有几分难过。
他站起来了,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江家特意举办宴会,宣告江桓的回归。江桓送来礼服邀请我出席。
其实对于这种上层的宴会,我打心眼有点发怵。
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孤女。
宴会上,江桓很照顾我,特意叫了相熟的女性友人陪同。
在宴会上,我看到了陈锋和冯茜。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年,曾经觉得无比熟悉的人,如今一年未见,竟觉得陌生起来。
冯茜画着精致的妆容,唇边勾着勉强的笑容。
陈锋看起来有点疲惫,心不在焉的。他们似乎也看到了我,像是不敢置信一般。
“魏青青?”
不怪他们认不出,当我从化妆间走出来的时候,我也没认出自己。
原来自己,也可以那么漂亮、高贵。我朝他们点点头,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走过,毫无寒暄的兴趣。
江桓代表江家发言,他在台上熠熠生辉。“感谢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的友商和朋友们,在这里我最想感谢的是帮我重新站立起来的魏青青女士!谢谢她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和鼓励!”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望过来。
我局促地紧握手中的酒杯,勉强撑起一个微笑。
江桓大步走来,将手中的酒杯轻碰。“谢谢你,魏青青!”
“是你的坚韧感动我、支持我走到现在!”
从未经历如此场面的我,抿了抿嘴唇,结结巴巴。
“是你自己帮自己走到现在!”
是的,能救赎我们的从来都是自己。宴会中,我为了躲避那些明的、暗的打量,躲开人群,独自站在露台,眺望着夜色下的A城。
“青青,你过得好吗?”
陈锋站在身后,眼中明明灭灭,带着思量。
我礼貌轻笑。
“我很好,谢谢陈先生!”
“青青,我······你走后,我过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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