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我再一次被击飞,咳着血半跪在地上。
三长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什么不值钱的玩意:「自不量力。」
我艰难地转头,看见独自去破阵的师妹已经被太苍宗的弟子们压制住,一道一道的灵印落在她的身上,她挺直的脊背被一寸一寸压弯,手腕的一侧,已经烙上了封印的痕迹。
她也转头看向我,眼睛一瞬间就变得红红的。
我看见她张着嘴,无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看见秋水哐啷落地,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我看见了那只被她小心翼翼系在剑柄上的蝴蝶,那只曾穿梭在漫天落叶里,翩跹而美丽的蝴蝶,坠落在了尘埃里,被踩得破碎。
我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了浓郁的悲哀,忽然又忍不住想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和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一起,浸透了我的整件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
灵曦和凌霜,究竟对不起过谁?
我咬着牙,又站起了身,看向在我身后衣衫整洁的三长老。
像你这样的人——
像你们这样的人——
按捺不住的戾气几乎要将我全部的身体挤满,可这时,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骚动声。
「按住她……」
我转过头,眼里燃起了一场大火。
那是小师妹的身体。
她身上的封印寸寸龟裂了,用的是燃烧金丹这样决然的方式。
从指尖,到手臂,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蔓延了诡异的惨白火焰。
再一次,又一次。
她又燃烧了自己。
一直云淡风轻的三长老表情彻底变了:「你在做什么?拦住她!」
「没用的,你们封印了我的灵体,却不能封印我的金丹。燃烧金丹只有我能停止,我知道你们随随便便就能压制住我们,」小师妹咳了一口血,「我想走,你们能阻止我,但我若想死,你们阻止不了我。」
「放了我师姐,否则这具身体,你们什么都拿不到。」
「小师妹,」我嗓音几乎渗了血,几乎是扑到了她面前,想去浇灭她身上的火,「停下来,你停下来。」
「师姐,」她的眼睛明亮而温柔,「你知道吗,自由这件事,不是单纯的可以无拘无束,而是,当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我有选择的权利。」
「灵曦想保住师姐,这是灵曦想做的事情,也是灵曦选择的自由。」
轰隆!
惨白的大火猛烈地蔓延了她的脖颈。
原本面露挣扎的三长老再也顾不得什么:「我们放她走!你停下来!」
说完,他一拂袖,竟是直接将这片天地的阵法轰散了。
「师姐,离开吧。」灵曦还在对我笑,「说不定有一日,我们还能再见。」
滴答,滴答。
血还在流,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从前我找不到自己的道心。
后来我有了一把剑。
以我的骨头,铸造而成的剑。
凌霜,你是为什么拔起这把剑?
是因为恨吗?是因为厌憎吗?是因为你也想要自由吗?
我听到自己轻声说。
不是,都不是。
凌霜木讷,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也并非抱着那样浓郁的毁灭欲。
凌霜只是因为,看见了月亮,看见了系在秋水上的蝴蝶,看见胡小月望向我的蓝色眼睛,看见了那一天,离开宗门前,伏在我身上的小师妹,唇角上扬的浅浅弧度。
——我见到了这世间的美好,这是我想守护的一切。
血液顺着我的眉眼流下,我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剑,身上同样燃起了火焰,不是惨白色,是很浅淡的金色,几近于透明。
「小师妹,我的道心是守护。」我的嗓音已经沙哑了,「凌霜是为了保护,才会拔剑。」
今天我走不了。
我心知肚明。
我得知了小师妹纯阴体的秘密,即便现在放走了我,之后受了重伤的我也逃不掉。
小师妹如此聪慧,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可她大概也抱着些许天真的期待,想去祈求这些恶人,放我一条生路。
这又怎么可能呢?
金色的火焰蔓延到了我的指尖,鲜血作为它的饲料,将它喂养得灿烈光明。
我根本不想逃。
有一些东西,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这是我的道,是我选择的路,是我拔剑的理由。
「师姐……」小师妹身上的火焰熄灭了,愣愣地看着我。
心境突破,怀着必死之心的我,修为再次节节攀升了起来。
众仙也有慈悲之心吗?
众仙也看得见人间的疾苦吗?
众仙也知道,区区一根骨头,会被蚕食殆尽吗?
我的灵丹寸寸融化着,我心想,万仙骨,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
我明明……是这样的无能之人啊。
骨剑上的火焰越发炽烈,我的手臂崩裂了几道伤口,鲜血被骨剑汲取,火焰舔舐着我的伤口,可我毫无所觉。
是因为你也知道,终有一日,我会愿意为了想守护的东西,燃烧生命吗?
我的双手高举骨剑,简简单单一剑挥下。
满脸惊骇的三长老,慌乱逃窜的太苍宗弟子,在这一剑下,渺小如同蝼蚁。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轰!
一剑过去,了无生息,整片土地都沦为废墟。
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
「师姐,我带你离开。」
我听到师妹带着哭腔对我说,我想安慰她,却听到凭空传来一声厉喝。
「丹阳,你这废物!怎么抓个金丹小辈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而那被我一剑劈得浑身鲜血的三长老已是浑身狼狈,甚至还断了一手一脚,正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大哥,这次是我大意了,万万没想到这叛宗弟子会突破……」
「这次损失这么多弟子,我看你回去怎么和宗主交代!」
那忽然出现的白袍老人仅仅看了我一眼,我便体内经脉震颤,再次吐血,眼前一片漆黑。
太苍宗大长老,怕是已经触及到了分神期的边缘。
这是我决计打败不了的敌人,我心知肚明。
原来,都这样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带小师妹离开。
我张了张嘴,低声对小师妹说:「对不起。」
她没说话,可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落进我的嘴唇。
太苦了。
小师妹很少流泪,我也从不知道,她的眼泪,这样苦涩。
她被带走了。
我的视线已经一片漆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道她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抽离了我的掌心,她的声音被封住了,气息也逐渐远去。
我在地上徒劳地抓了抓,却只抓到了一手的草屑。
我茫然了一会,才想到,这是那只破碎的蝴蝶吧。
小师妹的灵力散去了,这只蝴蝶也零落成泥,被践踏得只剩下这些草屑。
而那大长老,停在了我的面前。
「害我太苍宗死了这么多弟子,老三还被你断去一臂一足,取你性命已是不够弥补,你体内这仙骨老夫倒是有点乐趣,你这血脉也不似常人,正好带回去给做个药人。」
我一动不动,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这片空间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大长老惊怒出声:「谁?」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漫不经心的笑声。
「几个糟老头子欺负一个小姑娘,太苍宗真是越来越让人大开眼界了。」
「来者何人?」大长老厉声呵斥,「太苍宗办事,还望阁下不要插手。」
「若我说,我偏要插手呢?」那慵懒的女声近了,逐渐冰冷,「太苍宗,别人怕,我可不怕。」
天地间狂风大作,两人仿佛已经交上了手,我听见那风在怒吼,惊雷之间,响起女子张狂至极的大笑。
「我倒要看看,我要护的人,你凭什么从我手上带走!」
「……」
可我已经再没了力气,浑浑噩噩地昏迷了过去。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