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去世的第一个月,我出院了,坐着轮椅、带着已经残缺的手指出院的。
一场车祸,毁了我的一双腿,也折断了我拿笔作画的手指。
回家的第一天,岳母找到了我。
她让我跟皎皎离婚。
其实,伴侣双方中一方去世,婚姻就自动终止了。
可她拿出一张手写的协议,叫我签字,说这是皎皎的遗愿。
皎皎给我写了一封遗书,只有一行字:过完初六,咱们就离婚吧。
可她死在了初五的深夜。
我问岳母:「妈,皎皎还有没有别的话……」
岳母抿着唇,擦干了眼中的泪,「别叫我妈。」
岳母,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如果哪一天她也不温柔了,那一定是对方做得太过分了。
我是那个过分的人。
「签吧,我会烧给皎皎。」
我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一笔一画地签了字,因为手指吃不上劲儿,字扭曲得很。
皎皎再不是我的妻子了。
岳母小心翼翼地折好这份协议,问我:「许晓然呢?」
我微怔。
岳母又道:「辞了她。」
皎皎也跟我提过辞了许晓然的事情,我当初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你发什么癫?」
皎皎不是发癫,是她敏锐的第六感嗅到了我跟许晓然之间的不一般。
许晓然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年轻人的俏皮,而跟了我十二年的皎皎已经被生活磨砺得少了些朝气。所以,许晓然跟我聊起了「唐画之祖」展子虔的时候,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
可我竟然忘了,皎皎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展子虔。真聊起来,自然是皎皎更了解些。而我,被年轻的灵魂与乏味的婚姻冲昏了头。
我辞掉了许晓然,她问我:「为什么?」
我苍白又无力地笑,「因为我们走错了路。」
许晓然不肯离开。她每天都去工作室,说要陪我走出人生的低谷期。
我看着皎皎的遗像,还有已经残废了的腿和手指——还是让我在谷底吧。
我联系了我们大学的师兄,就是拿着皎皎的设计图赢过许晓然的那一位。
「你给估个价吧,合适我就卖了,合同我已经带来了。」我说。
师兄搅弄着咖啡,「你们两个,做起事来还真是一个一个都不心软。」
他忖度了片刻,在合同上写了一个很低的价格,我蹙着眉,不想签字。
他说:「没有明月皎的月色不晚,不值钱。」
我沉默地签了字。
我把卖了「月色不晚」的钱,打给了岳母。
岳母拒收了,她说:「你这些钱能买来什么?能买来皎皎的命吗?那我双倍给你,你把皎皎和她十六年的青春还给我行不行?」
唉。
皎皎有写日记的习惯,她说那个叫手帐。她每年都会买新的本子,还有好看的贴纸胶带,去记录一些什么。
她曾说过:「记忆模糊的东西,本子会替我记得。」
所以,我苦苦哀求岳母能不能把皎皎的日记本给我。
岳母说:「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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