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们回去午休。
说是午休,其实重点班的同学都会用来学习,但我们班作为吊车尾班,学习那是不可能学习的。
我走进班里的时候,教室里跟个菜市场差不多,大家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闹,还有的在睡觉。
但是我进了教室之后,立刻有同学起立给我鼓掌。
我都懵了。
我们班外号小喇叭的同学给我竖了一个大拇指:「米小路,你太牛逼了!早上硬刚教务主任,中午大战恶势力!简直是吾辈楷模!」
另一个女同学说:「米小路,你一定要好好努力,把那个冯璐璐打趴下!他们那些重点班的,也不知道骄傲个什么劲,一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尤其那个冯璐璐,学习也不是最好,天天耀武扬威,整的自己跟个贵妃娘娘似的,好像我们这些学习不好的都低她一头,该给她下跪请安!」
「就是,米小路,不蒸包子争口气,你要是能让冯璐璐学狗叫,我请你喝一个礼拜汽水!」
大家七嘴八舌,望着眼前这些青春洋溢的脸,我却湿了眼眶。
上一世,我们班整体高考成绩都不理想,我印象中好像一个考上一本的都没有。
高中毕业之后,我跟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联系,不知道他们在今后的人生中过得如何。
但想一想我跟我老公以及陶明明的境遇,也可以想见他们的未来恐怕也各有各的艰难。
此时此刻,我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重生一世,我为何不去拉更多的人一把。
反正带领程野和陶明明两只羊是放,带领全班50只羊也是放。
我承认,我有一些天真和理想主义了,可是作为一个家有学渣考生的妈妈,实在太知道学渣父母的焦心和痛心了!
一想到此时这些青春洋溢的笑脸,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没有一个好的起点而吃更多的苦头——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在人生最应该拼搏的年纪没有全力去拼搏。
当然,我不是说,考上大学就万事大吉了,我只是说,进一个理想的大学,的确会让人生多一个选择。
如果你说,考上大学的未来也不过是进大厂996,那你不妨问问在血汗工厂里拧螺丝的车间工人,如果人生重来,他们是愿意好好学习将来进大厂搬砖,还是愿意继续浑浑噩噩重复这一生?
同是打工人,在大厂搬砖,与在工地搬砖,那也是命运的云泥之别。
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高考就是一次命运的分水岭。
尤其是对1999年的我们。
但是如何放好全班这50头羊,的确是个难题。
但再难,我也要试试。
《人民日报》不是说了吗?千难万难只要重视就不难,大路小路只有行动才有出路!
我决定把我跟冯璐璐的打赌,作为一个扭转我们全班未来的契机,把自己作为一个让大家努力上进的偶像。
我清清嗓子,告诉大家:「谢谢你们对我这个学渣这么有信心!不过拜托你们也有点常识行不行,你们就没想过,我一个一直考200分的学渣凭什么考得进年级前50?」
大家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
「合着你没把握啊?」
「就是,没把握你跟她打什么赌啊!」
我笑眯眯地让大家安静:「因为不蒸包子争口气啊。我的确没把握能考进前50,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向大家保证,也请大家监督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为的就是争口气。」
「我米小路,因为学习不好,今天在校门口被教导主任羞辱,说我不配喜欢她儿子。我就不服,同样都是人,我凭什么不配?我怎么就不配了呢?难道学习好就不是地球人了吗?就要跟我们地球人搞生殖隔离了吗?」
「所以,我米小路,一定要给咱们地球人争口气!我就要证明学习也不是什么超能力,只要努力,人人都能学习好!」
「如果我努力了,还是不行,那我心甘情愿去学狗叫,我认了,我服了,但如果我努力了,证明了我行,那到时候就请大家一起跟我去欣赏来自学习好的世界里的冯璐璐的狗叫声吧!」
我慷慨激昂的发言,换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睛里带了星星。
哈哈,真是一群可爱的容易忽悠的大傻子。
我突然,就对未来带领他们一起飞,有了充足的信心,如果考200分的学渣米小路都能考进年级前50,那么比米小路强得多的他们为什么不行呢?
只要我成功在他们心里埋下这颗种子,我就一定能收获一片「不服」。
而不服,就是人类进步的不竭动力呀!
加油吧,米小路!向着月考前50名冲刺!
但我的激情,很快就受到了来自数学老师的精准打击。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王名德清,即使过了20多年,我还是对这位王老师印象深刻。
因为他太差劲了,我想忘了他都难。
他虽然叫王德清,但既无德,也不清。
在这位王老师眼里,学生只有两种:家庭条件好和家庭条件不好的。
对家庭条件好的,家长有能力帮他办事的,他如春风般温暖。
对家庭条件不好的,即使你学习好,他也连个眼风都懒得对你扫。
如果你家庭条件不好又学习不好,那简直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比如前世以及今生的陶明明和我。
因为陶明明上课打瞌睡,我还没来得及叫醒她,就看见讲台上的王德清将手中的粉笔头稳准狠地砸在陶明明头上。
陶明明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王德清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陶明明,你月考考了多少分啊,你有脸在这里睡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150分的满分,你考了90?怎么,你觉得你考的挺多呗?」
「也对,跟你同桌的45分比起来,你是挺多了,多一半呢!」
「我就问问你,挺大个姑娘了,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啊。本来就长了一个花岗岩的脑袋,还整天睡睡睡,真当自己是猪啊!」
王德清的污言秽语如潮水般涌来,陶明明的脸涨的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心疼的要死。
陶明明其实原本学习不差。
我们这个班虽然是个吊车尾班,班里大部分人都是被家长塞了钱送进来的,但也有凭真本事考进来的学生。
陶明明就是其中一个。
跟我不一样,陶明明并不是一个天生的学渣。
但是她妈妈去世之后,她爸爸给她新娶了一个后妈,后妈又生了一个小弟弟,从此陶明明就成了小弟弟的免费保姆。
陶明明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却要帮后妈带孩子,她每天睡眠不足,成绩也一落千丈。
这些情况前世的我此时还并不知道,上一世的我虽然号称是她最好的朋友,却只知道拉着她一起追星,以为她上课打瞌睡是跟我一样对老师讲的内容不感兴趣……
直到高考后很久,我撞破了陶明明后妈让她带孩子,我才知道原来陶明明上课打瞌睡的秘密。
我当时气死了,忍不住跟她后妈大吵一架,虽说成功让陶明明脱离了后妈的魔爪,但也为时已晚。
前世的陶明明虽说从没说过,但我知道,成为学渣是她一生的痛。
现在,陶明明被王德清辱骂是「花岗岩脑袋」「蠢笨如猪」,我知道这些话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因为前世,她的后妈也这样骂过她,说她「不知道随了谁,笨的像猪,送她上学也是浪费钱。」
就差指名道姓说她考不上大学是因为随她亲妈一样笨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大人要那么坏,明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毁灭一个孩子,但还是要仗着自己老师和家长的身份,肆无忌惮地对力量分明不对等的孩子释放恶意。
而大部分时候,这些恶意甚至毫无理由,只是单纯地要彰显自己的绝对力量。
我不能忍。
我举手,打断了王德清的话:「老师,我有话说。」
王德清一愣,旋即讽刺地笑了:「呦呵,你有话说?」
然后他用声震寰宇的声音说:「你一个考45分的垃圾,有什么资格说话?」
他怒了,他怒了。
他怒了,我当然就笑了:「老师,您说我是考45分的垃圾,那您这个教出45分垃圾的学生也不怎么样嘛。」
「我也不想说别的,就想跟您分享一件奇事。我吧,因为数学成绩太差了,我妈就给我在学校外头找了一个老师,您猜怎么着,我在学校上你的课总也听不懂,可那个老师给我讲题,我马上什么都能听懂了呢,我问他为什么,结果——」
我故意停顿一下,看着王德清那张越看越丑的脸,大声说:「他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我们班同学非常配合,在此处哄堂大笑。
王德清的脸都被气扭曲了,很快,他转了转他的斗鸡眼:「呵,小小年纪也不怕吹牛皮把自己吹死,你说你学会,你就学会了?你怎么证明?」
「不信,您现在给我出题呗,我要做不出来,就证明我是垃圾,我要做出来了,您就得给我和陶明明道歉!」
王德清轻蔑地一仰头:「行!你既然那么想当众出丑,我当然得满足你!」
他转身要在黑板上写题,却被我拦住。
我说:「为了公平起见,避免您出超纲题,您出的题得控制在历年高考真题的范围内。」
我这么说,当然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赢率,毕竟我作为半个高考专家,对历年真题了如指掌,只要在真题范围内,就没有我不会的。
王德清不屑地看着我:「放心,我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他在真题里扒拉了一遍,最终选定了最难的一道题目给我。
望着黑板上的题目,我笑了,王德清还真是狡猾,生怕难不倒我。
他信心满满地盯着我,等着看我笑话:「米小路,不是我瞧不起你,但数学是靠智商的,数学考45分,基本等同于先天智力不全,俗称脑残……」
我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走上黑板,在他的注视下写下了完整的解题步骤,并给出了最后的正确答案。
整个班级由喧闹转为安静,我回头,发现每个人都震惊地看着我。
程野和陶明明看我的眼神已经震惊到堪称崇拜了。
程野率先欢呼起来:「米小路做出来了,她做到了,哈哈王老师,你赶紧给她道歉!」
王德清的脸色难看极了:「这是巧合,谁知道是不是你背下了答案。」
这个时候,我们班班长却突然插嘴:「米小路的解体方法跟参考答案的步骤不一样,她的方法更简捷,如果不是完全掌握了这个知识点,她绝对想不到这个解题思路。」
班长在我印象里一直是个有点呆的书呆子,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刻为我仗义执言。
我颇有点感动,而程野已经在起哄:「班长说的对,王老师你老大一个人了,不会输不起吧!」
王德清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
我打断他:「王老师,其实您给不给我道歉,我无所谓。今天这件事,我只是想给您提个醒。您是做老师的,应该听过孔夫子那句话,有教无类。」
「老师这个职业是神圣的,所谓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就算我真是块朽木,您作为老师也应该尽力雕琢我,而不是把我扔在一边再踏上一脚,骂我是垃圾。我是垃圾,丢人的不是我,是您这个老师——」
「学生的垃圾恰恰证明了您的无能,您的垃圾,所以下次再骂人垃圾之前,先反省一下自己吧。」
王德清无地自容,干脆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反了,反了,你们这个班我教不了了!」
我们班同学就差击鼓相庆了,显然大家已经苦王德清很久。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多少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但是我却不后悔。
我感觉憋了整整一世的憋屈,因为此事,整个被抒发出来了。
上一世,我学习不好,固然有我自己不好好学的原因,但又何尝没有像王德清这样不负责任的老师的推波助澜。
这些老师,根本不知道教书育人四个字的分量,却堂而皇之地站在讲台上,以打压取笑学生为乐。
好好的学生,遇到这样的老师,也废掉了。
这一世,我首先就要帮我们班的学生把这样的老师换掉。
就算最后不能成功换人,也得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学生不好惹,必须约束自己的言行。
我已经做好了被请家长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此事竟然真的以我们班被换了数学老师做为结局。
不久后,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班主任跟王德清在校长面前大吵一场。
班主任认为王德清辱骂学生枉为人师,如果学校要处理我,她第一个不同意。
估计校长也怕事情闹大了对学校影响不好,最后竟然同意了给我们班换一个数学老师。
这是我穿越以后取得的第一个实质性的改变,这让我对改变未来充满了信心。
下一个,我要解决的,就是陶明明上课睡觉问题。
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