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到一半,公主果然忍不住技痒,要大家作诗。
「今日乃是秋日小宴,在座的姑娘们便都以秋字作诗如何?」
在场的都是大家闺秀,都是学过诗词的,即使不精通于此道,也都会诌一两首,纷纷各自写诗。
不一会儿,大家的诗纷纷写就,公主拿起纸来一张一张地看。
「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高水接天,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不错,意境清幽,字句绝俗,确实不错。」
作诗的姑娘得到公主一声称赞,微微红了脸,躬身行礼。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公主看了一眼作诗的姑娘,调笑道:「这是想成亲了,回去让你娘算个好日子,早点定下来吧!」
……
看了好多首诗,公主都只是微微颔首,并不算满意。
「都做得不错,只是有些伤感了,女子心思就是细腻一些。」
知道沈灵萱一挥而就,把纸躬身递给公主。
公主接过宣纸,眼前一亮!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好!好诗!」
公主抚掌大笑,一把拽起沈灵萱的手称赞道:
「好姑娘,秋日的诗都作得如此大气,京城第一才女名不虚传!」
就在此时,一边的树林里突然走出了几个公子。
为首的紫衣公子俊朗非凡,剑眉星目,他赞不绝口道:
「不愧是第一才女,才情果然出众,这诗到底是怎么想来的?!」
「你这小子,我这里这么多的姑娘,你怎么带着这么多小公子过来了,快回去!」
公主笑骂,又对着我们介绍:「这是秦王。」
沈灵萱看过去,眼里异彩连连,对秦王身后正热切注视着她的顾苑博视而不见,一双眼睛全放在了秦王身上。
「见过秦王殿下,民女只是不喜秋日诗词一贯的幽怨,民女觉得即使是秋天,也别有一番天高气爽。」
「果然是沈才女,与众不同!」秦王走过来与她对视,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沈灵萱俏脸微红,不敢直视他。
他身后跟着许多公子,也是来做客的,此时大多数男子都看着沈灵萱,尤其是崔钰,更是恨不得冲上来了。
李青衿面容扭曲,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她猛地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
「沈姑娘好才华,令我等敬佩。只是我今日作诗有些困惑,还希望沈姑娘为我解惑。」
她死死盯住沈灵萱,语气如常:
「我见公主殿下花园里的鸳鸯菊美不胜收,有感而发,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只是我才学不够,只得了两句,还请沈姑娘不吝赐教,帮我补齐下两句!」
沈灵萱一愣,正要说话,一边的崔钰却轻蔑道:
「李姑娘何必班门弄斧,这种诗也配灵萱续作,岂不是折辱了她?」
公主却笑了:「个人所好不同罢了,也好,灵萱你来看看这首诗。」
沈灵萱慌了。
她张了张嘴,结巴道:「……这,这是李姑娘的诗,我怎么好狗尾续貂?」
李青衿不依不饶,坚持道:「我才学浅薄,比不得京城第一才女,莫不是沈姑娘看不起我,不屑于赐教吗?」
「莫不是……」李青衿笑了,「沈姑娘不会吧?」
「住口!沈姑娘乃是京城第一才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怎么可能不会续你的诗?!」崔钰急了,看着沈灵萱大声道,「沈姑娘,既然她非要自取其辱,你便教教她!」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开口斥责李青衿,她却毫不畏惧,只是注视着沈灵萱。
沈灵萱面色涨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下来。
「这、这……」
她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所有人看着她。
众人沉默下来,刚才嚷嚷着让她作诗的人都陷入了微妙的静默,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灵萱。
就连崔钰的声音也小了,皱起眉来。
沈灵萱脸色由红转白,片刻后她一咬牙,闭上眼睛就要晕倒。
然而就在她闭上眼的一瞬间,一边的大理寺少卿公子左成章手里拿了一沓纸站了出来。
他朗声笑道:「作诗乃是个人所好,各人意境不同,又岂能强续?我看诸位就不要再为难沈小姐了吧。」
这个左成章也是个爱诗的人,颇有才名,是上一届的探花郎。
他的话也算是服众,其他人觉得有些道理,纷纷点头:
「左兄说得极是,倒是我们钻了牛角尖。」
沈灵萱一顿,猛地睁开眼,偷偷松了口气。
「沈小姐的诗词我很喜欢。」然而左成章此时却话锋一转,朝着沈灵萱一拱手,「只是沈小姐的诗词往往只有一两句,令在下颇为惋惜,就比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还请沈小姐赐教剩下的诗句。」
沈灵萱万万没想到这个左成章给她解了围又立马把她推到了另一个坑里,只是她刚刚装晕又睁了眼,现在再假装晕倒就不行了,一时间冷汗直流,面如土色。
「这……这只是一时兴起,我还没想接下来的句子……」
左成章摇了摇头:「沈小姐此言差矣,这句诗豪气万丈,若无引子,又如何能作得出?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令人迷惑。」
沈灵萱更加慌乱,之前的春风得意一扫而空,整个人抖成了个筛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有些狐疑起来。
「左小郎说得也有些道理,灵萱,若是你有什么好诗可不要藏私啊。」
我娘本来对沈灵萱很有信心,然而此时她也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了,有些紧张地拽住我的手,着急地看着沈灵萱。
「我、我……」沈灵萱的手紧紧攥住手绢,血管凸起。
左成章扬起手里的几张宣纸,沉声笑道:「沈小姐,你不知下一句如何作,我这里却得了几首好诗,想必你听了该有些耳熟!」
沈灵萱蓦地扭头过去,死死看着他!
左成章拿起手里的宣纸,大声读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说罢他冷笑一声,用力把宣纸一团掷到沈灵萱脚下,嘲讽道:「这李白我不晓得是谁,想来沈小姐偷走别人诗句的时候都背不完整,只记下了这一两句吧!!!」
沈灵萱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看着沈灵萱的眼神全变了!
谁也没想到,所谓名震京城的第一才女,作的诗居然都是偷来的!
这诗起承转折,连贯豪气,一听就是完整的一首诗,而沈灵萱支支吾吾说不出第二句来,她的诗是偷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没想到她居然偷别人的诗,真是恬不知耻!」李青衿笑得得意,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是啊,看着像模像样的,亏我还真的敬慕过她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公主殿下也冷了脸色,一把甩开了牵着沈灵萱的手,怒声道:
「偷人诗词是为贼!沈小姐好生厚颜无耻,令我开眼!」
「我这里不欢迎盗贼,还请沈小姐回家去吧!」
我娘万万没想到沈灵萱这些诗居然是偷来的,看着众人异样的眼光,她脸上几欲滴血,简直要站不住了!
沈灵萱则是浑身颤抖,她还想再辩解几句,公主却一甩袖子带着下人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人站在原地。
看着公子小姐们鄙夷的眼神,沈灵萱慌乱无比,伸手就朝着崔钰伸过去:「崔郎……」
却没想到崔钰一口啐在了她身上,大怒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是我崔钰瞎了眼!告辞!」
说着他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灵萱又扭过头去看顾苑博。
顾苑博像是惊呆了,这时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灵萱,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片刻后,他又转头看我,我假装没看到,避开了他的目光。
「顾郎……」沈灵萱落下泪来,哽咽道。
周围的人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避开了她,此时文人最看重的就是清名,窃取他人才名简直就是最为人所不齿的行径。
顾苑博闭上眼,片刻后僵硬地扶住了沈灵萱的手,苦涩道:
「你这又是何必……」
沈灵萱哭得梨花带雨,埋头在他胸前。
我娘脸面丢尽,几乎恨得喷出血来,掩面拉着我出了门。
一进家门,我爹就狠狠地给了沈灵萱一个耳光。
「孽畜!」他双目喷火,浑身战栗。
「你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没有才华不可怕,你为何要去窃取他人诗词,你知道现在外人都是怎么说我沈家的?!他们说我教女无方!!」
沈灵萱呜呜哭泣,她捂着侧脸咬牙道: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还有人穿越过来?!」
我在一边,勾起嘴角。
沈灵萱气急败坏,伸出手指指着我:「现在你得意了,你满意了?!」
「跪下!」
我爹一脚踢在她膝窝,暴跳如雷:「你还敢跋扈!你若能有你姐姐一分娴静我便知足了,你、你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娘则是一直掩面流泪:「我以后是再也不敢出门了,何苦啊,你这是何苦啊……」
我爹在前厅里气得乱转,半晌后仰天长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把她拉下去禁足!禁足!以后不许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再出来!」
沈灵萱被拖下去的时候嘴里还一直喊着:「我不服,我不服,到底是谁在害我!」
「你放我出去,我还会做肥皂、我还会做玻璃,我可以去开酒店开青楼,我一定会成功的,我可是女主啊!」
我娘一听这话,身子僵硬片刻,直接晕了过去。
四周顿时乱成一团。
……
兵荒马乱了半天,我娘醒了后我才回到了屋里,坐在桌前喝茶。
清明前的龙井,芬芳四溢,茶香清透。
秋荷进了屋,眼里亮晶晶的,又是惊又是畏道:
「小姐,那些诗……还需要再往外放吗?」
我刮了刮茶沫,轻声道:「赶尽要杀绝,斩草须除根。」
「都放出去,也让他们看看,这京城第一才女的真面目。」
继续阅读